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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几步,温柔的光芒透过花叶丶花瓣丶木架,层层洒在他墨黑的长发上,玉冠半绾,长睫低垂,认真地凝视着手中的竹简。紫藤花瓣随风洒落,纷纷扬扬落到竹简上,他伸手拂去,广袖裙裾堆叠,犹如池中涟漪。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仿佛神灵点化,我记起久远的诗句。
他没有注意到我,仍旧沉浸在浩瀚书卷之中:「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我绕着回廊踱步:「瑟兮僩兮,赫兮咺兮。」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什麽叫洵美且都?」我朗声问道,「我不懂。」
彼时尚是十二岁的裴仲琊吓得一惊,慌忙抬头找声源。
「我在这儿呢。」我笑他,「喂,我问你呢,什麽叫洵美且都?」
他放下竹简,起身作揖,根本不看我:「回这位娘子,是举止娴雅大方的意思。」
我心中觉得好笑,有意逗他。
「那彼美孟姜呢?」
那人微微一愣,仍旧没有抬头:「意为:她真是个……美丽的姜姑娘啊。」
我憋着笑,反问:「那你不看我,又如何知道我是个美丽的姜姑娘呢?」
这或许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见到裴仲琊这般惊讶的眼神。
「臣不知是雍丘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恕罪!」他把头低得更低了。
我绕过屏风走到他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半蹲在他面前,钻进他脸下看着他:「你要是起来看我,我就恕你无罪。」
裴仲琊蹙了蹙眉,缓缓抬起头,但眼睛依旧固执地垂着。
「我好看吗?是你口中美丽的姜姑娘吗?」
「公主为陛下嫡长公主,天人之资,臣不敢妄言。」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本来是不好看的,但是碍着父亲的身份,你就一定得说我是好看的是吗?」
「我……」裴仲琊急得终於抬眼看了我,又慌忙将眼睛盖了下去,「臣惶恐,臣并非此意。」
他的睫毛好长,在阳光下有一串阴影。
我伸出手轻轻触碰,他仰面躲过。
「你的睫毛好长,像蝴蝶翅膀一样……」
「还请公主自重……」
我笑了,果然长安的人就如我们说的一样,拘谨守礼丶端正自持。
「你在笑话我不懂礼数吗?」我昂着脖子,心里窃笑。
「臣不敢,只是臣怕宫中流言蜚语扰了殿下清净。」
「什麽清净不清净的,未央宫里可清净了,蚊子在我耳边叫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晚上睡觉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花落的声音也能听见,闷也闷死了……楚国就不这样,我能出宫跑马,去田野上摘野花野草,晚上能和宫女们一起赏花赏月,讲笑话一直讲到天亮,可比在这里好多了!」
我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平静而淡漠,甚至带着一点点质问与不解:「既然不喜欢这里,那为什麽要来呢?」
我不喜欢听这话,问他什麽意思。
裴仲琊没有出声,收拾了竹简,望了一眼我手上的箭矢:「殿下既然喜欢射箭野游便自去快活,何苦来扰了他人清净,还非要说读书不好?」
「啊?」我愣住,「我几时说过读书不好?」
「未央宫就算再沉闷再规矩多,那也是帝王垂拱之地,文载古今中外浩瀚书海,武承威震四海万国来朝,这儿是整个大齐子民都要敬仰的地方。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好好珍惜这个位子,做这个位子该做的事该说的话。」
我说错了,万事的开头并不都是美好的。我被这个陌生的风流美丽男子指桑骂槐地训斥一顿,甚至连前因後果都没有弄清楚。
这让我更加讨厌这里。
直到,我们入主未央宫的第二个月,父亲遇刺,我才明白过来裴仲琊所指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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