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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73章
于是毛小豆开始和谢灵运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从他们接到北边异常劫掠的军报起始,一路到阿拓凭借驯马术发现很多蛛丝马迹,最後经过许昌又换了那批马里的其中两匹从而追到了现在的夏口直到遇到谢灵运为止。
“就这样?兵家手段这麽神奇?”谢灵运对于整段故事里最感兴趣的就是阿拓的驯马术了,“这样,我的马在楼下,你去问问它看能问出什麽来,我再考虑该不该相信这整个故事。”
阿拓对此没有什麽反对意见,所以三人一起到了楼下,谢灵运那匹马就被拴在楼下毛小豆他们俩的马旁边。阿拓走上前去,用手掌轻轻拍了拍这匹纯白的骏马。到底是康乐公的坐骑,这匹马不但身型高大,浑身肌肉看着是紧致而不是徒有力量的壮硕,给人一种轻灵之感。
“这是匹纯种的汉马。”
阿拓一句话让谢灵运眉头一挑,他这匹马因为身型的缘故常被相马的人认为有胡马的血统。即使有名的相马师初次见他时也多数都说错了它的血统。
“它说它的爷爷是你的爷爷的坐骑。”阿拓用手掌轻抚马颈,那匹马舒服地打了个响鼻,“它爷爷曾经跟它形容过他们去的地方,很多很多马死了,很多很多人也死了,它觉得很可怕,以为自己也会和它爷爷一样。可是後来它只是跟着你看了很多的山水景色,所以它说它喜欢现在这样。”
听到这段话後的谢灵运脸上表情很精彩,有羞愧,有庆幸,有不甘,也有向往。毛小豆和阿拓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同时展现这麽多矛盾的表情。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我不是我爷爷那样的将军,没有为了汉人流过血受过伤,只是有了几分文采而已……”
谢灵运走到他的马的身边,阿拓自然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对方,而谢灵运将脸颊贴在他的马的脖子之上,阿拓听到那匹马发出了舒服的哼声。
“你和我,我们不过是害怕这个世界的残忍的懦夫罢了。”
俩人都没打扰谢灵运,任由他和他的马共同感伤了一阵子。等到对方回来时,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味道淡了很多,手上还拿着从马背上拿下的一个锦布包着的长条状的棍子一样的东西。
“我姑且算是相信了你们的故事了。但是还有一点——”谢灵运郑重地看着毛小豆,“我要试试你们的动机是否也如你说的这般坦荡。”
“怎麽试?”
“我上次离开虎牢关时说过下次会登门请教的,没想到不等我上门,我们已经在夏口城遇见了。相逢即是有缘,所以我想请毛参军与我论道一番,等我问过你的心後自然就知道你是否坦荡了。”
谢灵运解开手中包着棍子的锦布,露出了里面的一支铁笔。
“好。”
毛小豆的手反射性地拂过腰间戒尺,不过口头论道而已,倒也没有真的要动用武器,于是他笑了笑双手合拢先行了个礼。
“司州中兵参军,法家传人毛小豆在此请康乐公赐教,让我也见识一下北府嫡脉,书圣家传到底有何高见。”
72.
天下人都知道谢灵运很有才华,可是芸芸衆生只知他有才,却不知他有才到何种程度。所以有个好事者为了这件事专门去谢灵运那打听了一下,当时谢灵运想了一下,给他打了个比方。
“怎麽个有才法?就好比啊,天下才华一共一石,我呢可以占其中一斗,剩下的其他人分那一斗,大概就是这种程度吧。”
那人心想不对啊,您这一斗剩下人加一起一斗还有八斗呢?
“还有八斗要归曹子建啊,可惜人家早就没了,所以就凑活凑活留下两斗分了算了。”
曹子建什麽样如今的世人是见不着了,可谢灵运还在啊,他从小涉猎广泛包容万象,什麽书拿来就能一点就透进而举一反三,所以他这一斗之说是真的没有过分的自我夸耀。而毛小豆敢以剩下那合起来的一斗里的一小部分挑战完整的一斗也可以算得上是他有文胆了。
谢灵运拿起铁笔凌空写下一个“亲”字,笔走龙蛇之下那个字几乎化为实质的烙印直射在场另外两人的心神。
毛小豆恍惚间回到了他五岁的时候,那时的他还活得没像现在这麽刻板,多少还带着点小孩子的调皮。所以冬天出去在城墙上玩雪的时候贪了凉着了风,入夜了开始咳嗽,後半夜就起了烧。
那时的毛小豆自知犯了错,心中理亏之下不敢去隔壁找父亲,只是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辗转反侧。然而恍惚间却感觉毛将军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一碗温热的汤药就此送到了嘴边。
“别怕啊,小豆子,爹爹在呢,把药喝了就会好了,就不会再难受了。”
汤药很苦,毛小豆大概喝了一半吐了一半,说不定都吐在毛将军身上了,可是他不气也不恼,又是一碗同样的汤药送到毛小豆的嘴边。
“没事的,爹爹就知道你会吐一半,一早就熬了两碗的量。”
那时才五岁的毛小豆不知道怎麽的脑子里闪过了真拿爹没办法的想法,现在想来大概这就是他少年老成的开始。那天毛小豆被发烧折腾了一夜,毛将军陪他熬了一夜,第二天却依旧顶着两个暗沉眼圈没事一样处理着虎牢关上下的军务。
毛小豆虽然从小就没有娘,可是他感受到的亲情是完整的。
而阿拓则是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他跪在冰冷的地上,而他面前是他尚还温热的母亲。那个人像山一样的阴影投下来,压得阿拓喘不过气来,他用手里的刀指着阿拓的眼睛,馀光里阿拓能看清上面母亲的血慢慢滴落。
“你哭什麽?不过是这种程度你就觉得无法承受了吗?”
阿拓很想反问那个人,什麽叫“不过是这种程度”?他的母亲死了,就死在他的面前,这世界难道还能变出第二个母亲来赔给他不成?可惜那个人的气势强到阿拓只能跪在原地,沉默就已经是他穷尽浑身力气所能达成的最大限度的反抗了。
“记住,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可怜你,它只会把你往死里逼,若你还不想死的话,最好学着习惯起来。”
阿拓的娘死了,从此亲情于他来说只是责任了。
毛小豆对着眼前幻景中的父亲笑了笑,嘴里轻轻一句“散”後他就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不见了:“康乐公想问什麽,问吧。”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可若子孙不擅父辈之道,却非要强行效仿,东施效颦,最後反弄得他人怨声载道,不但污了那道本身,也堕了父辈名声,此为孝或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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