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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乡
可惜世事总是难料,诸葛承用的药是上等的好药,方子开得也很得药理,而拓跋珪在遵医嘱这一点上也绝对是说一不二,指东不打西。但即使如此,连续几程的药喝下去,连带诸葛承还接着调了几次方子,拓跋珪的脉象依旧和一开始一样没什麽变化。
“没道理啊,我治寒症虽然肯定不如医圣传人擅长,但也不至于一点效果也没有啊。”诸葛承双手抱着头坐在屋内一角正在懊恼,拓跋珪也跟着坐到旁边把诸葛承带到自己怀里。
“你往好了想,说不定本来我的寒症是要恶化的,多亏是吃了你的药才能维持住现在的情况。反正你也号过了,我现在的身体没有大好但也不坏不是吗。既然如此,就不必太过担心,与其担心将来,不如感激现在我们还活着这个奇迹本身。”
诸葛承本来就不是特别纠结的人,只不过是因为事关拓跋珪才关心则乱。如今被他开解後发现果然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特别执着,他依旧会认真顺着药理给拓跋珪开药,但并不再去强求自己的药能立竿见影了。
就这样,他们在桃源乡里平静又快乐地过了三年普通人的生活。这三年里,桃源乡送走了一位老人,迎来了一名新生儿。而在这三年里,拓跋珪和诸葛承已经完全和桃源乡原本的住民打成了一片。
连汉朝和匈奴都不知道的桃源乡住民自然也不知道拓跋和诸葛这两个姓氏代表了什麽,对于这些人来说,拓跋珪和诸葛承只是非常有本事的医者和猎人而已。他们因为自身的能力对于桃源乡贡献良多,自然也能获得桃源乡衆人的肯定和尊敬。
“诸葛兄弟,诸葛兄弟!!快,出事了!”
桃源乡衆人几乎都住在一个村上,诸葛承他算後来的,但房舍也是盖在离村边不远处。这一天还没到中午,诸葛承照旧在自家院门口摆弄他的药材,大老远就听见村里有人在喊他,立马跑出屋子迎了上去。
“快,跟我去老吕他们家!”
“出了什麽事?”诸葛承边跟着跑边问那个来报信的村民。
“老吕家的儿子今儿个上午去山里采山货,被不知道是什麽的东西咬了,起初他还以为没事,扛着山货自己下了山,但刚进家门东西还来不及放下人就倒了,这会正一边抽抽一边口吐白沫呢,您赶紧去瞧瞧吧,去晚了我怕他命就要没了。”
在村民简短的交待里,诸葛承了解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桃源乡的村子并不大,一会功夫他就到了吕家。诸葛承进门後果然看见吕家的儿子正躺在床上抽搐,而他爹娘在一旁早就已经吓得失了魂。
诸葛承简单检查了一下病症和伤口,确认是毒伤後示意来叫人的帮他握住病人的下巴,而他自己从带来的药箱里先取出一粒常备的解毒丸给人喂了下去。
虽然那粒药不算特别对症,但好歹稳住了对方的病情,等诸葛承开始施针的时候,闻讯的拓跋珪也赶来了。
“情况怎麽样,要我做什麽?”拓跋珪进屋後就自觉站在了诸葛承身後,等着他吩咐有什麽需要自己帮忙出力的地方。
“现在用不上你,他中的毒我已经暂时拿一般的解毒药压住了,但他这个中的应该是桃源乡特有的金花银羽蛇毒,总之不太妙啊……”
这三年里,随着诸葛承研究了这几百年里桃源乡原住民们记载的各种笔记和典籍,对于桃源乡的了解也就更加的深入,然後他发现这里有很多外面根本听也没听过的东西。
“那我儿还有救吗?”因为诸葛承的急救措施,这会病人已经暂时稳定住了,他的爹娘这时才回过点神询问状况。
“真要彻底解毒的话,就得去给他找七鳃九眼鱼。”
好在桃源乡里面还是符合了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尽管病人中的这种蛇毒是外面听也没听过的东西,而它的解药也一样对于从前的诸葛承闻所未闻,但那东西恰好也能在桃源乡里找到。
“这就需要你帮忙了,毕竟钓鱼这种事情,我这辈子也不会擅长了。”
在诸葛承安抚好病人家属,说他和拓跋珪会尽快把解药找回来後,俩人回家收拾了些野外用得上的工具就一起溯着水源进了山。
诸葛承按照他读到的那本笔记里的描述找到了一处水势比较平缓的水潭,他让拓跋珪专心负责钓鱼,自己则是在做一些安营扎寨的後勤工作。根据那处笔记里的描述,七鳃九眼鱼极其稀有,那人是在这里待了足足十天才最後钓到了一条。
好在他们俩当年在外面带兵的时候,在野外安营扎寨是常有的事,所以这种户外生存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麽难事。等诸葛承支起帐篷点燃营火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快要黑了,而拓跋珪这里虽然没有钓到七鳃九眼鱼,其他普通的鱼倒是钓到不少,足够他们两个用来当晚餐了。
已经准备好长线作战的拓跋珪很干脆地收起鱼竿,趁着落日前最後一点馀晖把他挑的几条鱼处理干净放进瓦罐里开始炖汤,自己则起身坐到了诸葛承的身边。
“我怎麽早没想到还能这样出来过夜,咱们俩已经多久没像这样在野外的帐篷里住了?”拓跋珪望着眼前的营火,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也有二十多年了吧,那都是在嗣儿生下来以前的事了。”诸葛承的语气里也满是感慨,“我倒是还好,你呢?先是迁都平城这麽久,後来又在桃源乡待了三年,你还怀念当年草原上你们胡人那种幕天席地的游牧生活吗?”
“说一点都不怀念那是假话,毕竟我人生里将近有一半的日子都是这麽过来的。”
拓跋珪倒是没有掩饰什麽,尽管是他选择带领胡人摒弃以往的生活习惯,但那并不表示胡人的生活比起汉人的没有一丝可取之处。
“你看,我们这种生活方式更贴近天地自然,而且每次都能挑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安营扎寨。不像汉人一旦安了家就再也挪不了半步了,每天都得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动也不能动,安稳是安稳了,但多少也有点无聊不是吗?”
“这样啊……”诸葛承低头沉思片刻,然後认真地看向了拓跋珪,“你也是觉得桃源乡有点太过安稳和无聊了是吗?”
5.
“不是,阿承你别误会!”拓跋珪原先还懒懒地靠着帐篷,这会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桃源乡的生活虽然简单平静,但这不正是我们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吗?至少我一点也不怀念以前当皇帝的日子,连睡觉时手里都要握着刀的日子有什麽可怀念的。”
诸葛承什麽都没说,只是握住他的手让他环住自己的脖颈,而後又顺势靠上他的肩膀,这是他能给拓跋珪的最直白的安慰。
在最初来桃源乡里的一年里,拓跋珪不止一次在夜里惊醒後杀气弥漫,而诸葛承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後来的处变不惊,最後发现这是最好的安抚对方情绪的方法。
直到这个时候,诸葛承才真正明白在他离开之後,拓跋珪一个人到底是怎麽过来的。他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紧紧拥抱,而诸葛承能感受到对面那具躯体压抑着的颤抖。原来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拓跋珪就是这样一夜一夜地独自熬过来的。
一样是孤独一人承受一切重担,但一国的重量与一州毕竟是不同的。诸葛承身边还有志同道合的夥伴一起分担,虎牢关也算天高皇帝远,日常事务有毛小豆替他担着,所以那二十年里诸葛承除了偶尔有些忧郁伤感外,大体上他还是那个诸葛承。
可拓跋珪有什麽呢?意图谋反的兄弟,张扬跋扈的外戚,不理解他的族人和同样不理解他的外族人。也难怪诸葛承在桃源乡待了仅仅半年之後就遇见了後来的拓跋珪,他不过是表面装作无事,内心却早就千疮百孔了。
“我也知道桃源乡很好,甚至好到不太真实,所以有时候我会想,我们真的配得上这样幸福安稳的日子吗?我们留下整个天下的重担和依旧一团乱麻的胡汉矛盾,把它们统统丢给小豆子和嗣儿去处理。他们现在一定都过得很糟吧,我们又怎麽能在明知他们过得很糟的时候这样心安理得地幸福安稳呢?”
“可是我们试过了,桃源乡没有出口。”拓跋珪拍了拍诸葛承的背作为安慰,“天黑了,你就又爱多想了,天下也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天下,嗣儿和小豆子也都好好地长大了,我们既然已经放了手,就该静静地等着看他们能把事情做到怎样,无论好坏,那都是他们努力的结果。”
“天不会因为没有我们就要塌的,何况桃源乡里眼前有人更需要我们帮助,明天我们还要接着钓七鳃九眼鱼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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