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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熹虽然心中不忿,但现在就算跑出去,向周边乡民揭露山魈的真面目,叫他们不要信仰山魈,也早已来不及了。
更何况,惊十村的村民能配合山魈,将修士作为祭品送入山神庙,可见他们也并非全然不知情。这些乡民为了自身能得山魈庇佑,也并不在乎他人的生死。
沈丹熹想了想,绕过劫雷聚集的主殿,她取出竹简抚摸上面的名姓,指尖捻了一个寻人的法诀,竹简上的名姓浮出微光,交织的笔画漂浮上半空,朝着持有这个名字的主人游去。
沈丹熹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道身影出现,白拂音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回主殿。
她关注的不是正在渡劫的山魈,而是躺在神殿一根石柱下的殷无觅,他看上去受了很重的雷击伤,衣衫破烂,手臂上的皮肤都焦黑了,一动不动的,不知道还活着没。
白拂音几次想要靠近,都被山魈的劫雷逼退,她犹豫片刻,还是尾随在沈丹熹身后跟了上去。
那些送入山神庙中的仙童,说是侍奉山魈娘娘,其实是被作为一件件接纳山魈罪业的容器,被铁链锁在神殿后方的地底牢笼里。
沈丹熹在庙祝的厢房里找到地牢入口,那庙祝想来也是妖魔所化,此时在雷劫之威下,已不知逃到了何处。
她击破石门,进入地牢,一进去便看到一张巨大的阵盘,阵盘上铭刻着复杂的法阵,阵盘边缘竖立有十根立柱,其中有九根立柱上都各自绑缚有两个孩童,小的只有四岁多,大的也不过十来岁。
这些孩子奄奄一息地倚靠在立柱上,身上被罪业黑气缠绕,皮肤溃烂,生满脓疮,最严重者甚至已经被不属于自己的罪业压折了脊椎,变得不似人形。
阵盘上只有一根还是空置着的。
这一根立柱,本来在今年的祭神之礼后,也该迎来属于它的囚徒。
沈丹熹正想上前,余光扫见一道影子从一根立柱后窜出,猛地朝她袭来,她反应极快地往旁躲闪,铭文已掐在指尖,但有一条白练从外射来,与她擦肩而过,比她更快地击打过去,将那影子逼退开。
妖影落地现出原形,是一只六尾狐妖。
沈丹熹感觉到白练上熟悉的剑气,回眸寻去,铭文与她的白练相撞,“白拂音,住手!”
白拂音应声从门外翩然跃入,白练收束回臂间,目光越过她,戒备地看向被打落在地的狐妖,到底没有再继续攻击。
狐妖张扬开火红的尾巴,将阵盘上的孩子护在身后,身子低俯,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低吼。
沈丹熹猜想它便是柳珩之嘴里的狐妖,当即取出竹简,说道:“我是来救这些孩子的。”
狐妖转动眼珠,打量她们二人,斥责道:“就凭你们,能有什么用?我把竹简给你们人修,是想让你们回去找些更有用的人来!”
“来不及了,你也看到了,山魈正在渡劫,等我们回去请来救兵,说不定它早就历劫飞升了。”沈丹熹道,“这些孩子作为承受她罪业的容器,不论她历劫成功与否,都会被抹消干净。”
狐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才会在其他妖魔都逃离神庙的时候,还冒险留在这里,想要扯开锁链救出几个孩子。
狐妖对她这个金丹期的修士显然不太信任,但如今形势所迫,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它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沈丹熹道:“你先让开,让我看一看这个阵盘。”
狐妖犹疑片刻,收拢回尾巴,露出身后阵盘。沈丹熹先看了白拂音一眼,她这个时候,可没时间跟她打架。
白拂音哼了一声,转身走到地牢门口,背对她道:“放心,我分得清好坏,我跟那山魈又不是一伙的,不会给你捣乱。”
她想杀的人又不在这里。
沈丹熹走到阵盘前,围绕走了一圈,打量阵盘上的刻纹。这一个阵是过渡罪业的法阵,阵线复杂交错,其内的铭文亦十分古老,可沈丹熹看着那些古老的铭文,却并不觉得陌生,即便她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铭文。
她在术法之上,有着远超于其他人的敏锐直觉。
沈丹熹围绕阵盘转了好几圈,将每一枚铭文,每一根阵线都收入眼中,在心里具象出一个相同的阵,然后尝试开始拆解。
她的心神全部沉入阵中,渐渐听不见外面轰鸣的雷声,在极度的安静过后,她耳边忽而响起细微的哭声,这哭声从低弱幽微,到逐渐尖锐。
她睁眼看了一眼阵盘上的仙童,这些孩子一动不动地被缚在立柱上,安安静静的,明明已经麻木绝望。
她所听见的哭声,是因心神皆入阵中,而听见的他们内心的悲泣。
每一个孩子在被送入山魈娘娘庙前,都怀揣着懵懂的希望,他们来时年岁都小,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只知道成为山魈娘娘的童子,是一件能令父母骄傲,能令村里的叔伯高兴的大好事,他们便也欢欣鼓舞。
直到进了这里,他们才渐渐明白过来,这条路不是父母口中的登仙路,而是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
在长年累月暗无天日的囚禁下,他们干净的魂魄被罪业侵染,生出痛苦、怨恨、不甘,强烈的怨恨从阵中冲入沈丹熹心里,牵动了她魂上的怨气。
沈丹熹魂上的封印被更大地撕裂开,怨气流泻而出,猛地将她拉拽入梦魇里。
她重新跌回那一片昏黑而死寂的天地里,这一次不是作为旁观者,而是作为被埋在厚厚灰烬之下的亲历者。
一些散碎的记忆在她脑海里觉醒。
原来这不是梦魇,这才是她真实的记忆。
“沈丹熹!醒醒!”熟悉的声音刺入耳膜,再一次将她的意识从这一片昏黑的天地里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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