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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伤口妥善地消毒清理,此刻被他自虐般地挑开,就为了在疼痛中逼出一丝可以和她正常对话的清醒。
宋昭宁不为所动。
搭在窗边的左手却在这时无预兆地抽动了下,她低眸扫过去,小拇指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她知道,她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已经在十多年前的大火中彻底死去了。
“重要吗?”她冷淡反问:“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一个可以依傍的金主?”
闻也双耳轰然作响,他咽下一口滚烫血气,明知道她看不见还是拼命地摇头:“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你。你对我很重要,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偶尔看到你,我坚持不了这么多年。”
“假话。”她说:“如果我很重要,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其实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甚至在一起生活过?”
攥着手机的骨节轻微变色,他粗喘一口气,筋疲力竭地仰起头,声线战栗:“我不知道……昭宁,我好像一直给你带来不好的事情……如果不是我,你不会被宋阿姨请家法,不会离开公司,当年更不会受伤、九死一生才挣回一条命。”
护城广袤无垠的天幕,环影连着放了三个夜晚的烟火璀然腾空。
宋昭宁放下手机,眸光里映着支离破碎的光芒。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前半生已经吃过很多苦了,为什么还要以这样尖锐残忍的方式伤害彼此。
一直到烟火落幕,闻也重新听见她的声音。
“如果你非得这么说,那么,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席越针对,不会被顾图南欺骗……很多事情,如果桩桩件件都要追根溯源,我们都不无辜。”
他哽了好几秒,手指抵着眼眶,不敢让声音听起来异样。
可颠来倒去,还是那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你想要怎么折磨我都好,我可以给你我的命——”
宋昭宁平静漠然地打断他:“顾馥瞳和我说,你想跳楼?”
闻也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手心和后背渗出细汗,他的声音沙哑难辨到听不出原本声线:“没有……”
“不要对我说谎。”
细微的呜咽和抽搐声在听筒里响了好一会儿,宋昭宁转玩着打火机,时不时地咔哒几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脸颊刺痛,因为眼泪太多,而冷风太盛,他的语调非常不稳:“我是想过的。对不起,我太懦弱了……对不起。”
“你确实懦弱。”她轻声说:“你可以选择逃避,是因为你知道,无论如何,我总会承担起你离开后的责任,闻希、你婶婶那一家,都会成为无可转圜的遗物,而我需要被迫接收。”
她似乎笑了一下,又或者没有,因为声音冷得惊心:“这真不公平。难道因为我的出身,我就要被动地接受这么多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闻也,如果要比狠心,你是当之无愧的赢家。”
宋昭宁不是阴阳怪气的口吻,也没有过多苛责的语气。
她只是平淡地叙说,而这种叙说,像一柄尖锐锋利的剔骨刀,将他一颗心剜得皮肉不剩。
“对不起……”他除了这三个字,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像个坏掉的录音机,绝望又周而复始地重复:“对不起……你可以惩罚我吗,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求你了宋昭宁,不要再说那些话……”
她的眼神沉着冷静,截断一支烟时,顺便截断他的话:“你说这些,拿什么身份来求我?”
“是我的家人、弟弟、曾经有过亲密关系但是形同陌路的情人,还是——”
她觉得这是个相当有意思的问题,因为问出口的瞬间,宋昭宁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们曾经是家人,是姐弟,是单方面遗忘的陌生人。
后来是无名无分的情人,是随时可以拨乱反正回归原点,这个世界上,曾经骨血交融、以命相抵的爱人。
“为什么不把那些事情,都告诉我?”她问。
闻也神经钝痛,他粗重喘息,惊惧和绝望潮水般淹没他,他徒劳地伸着手,乞求她再一次施舍同情与怜悯。
“因为不知道怎么说……”
苦笑从不停颤栗抽动的指缝中溢出,他又揉了一把脸,目光空洞地发直:“当初,宋阿姨让我离开护城。我没有走,而是一直留了下来,像个卑鄙的偷窥者留在这座城市……我想看着你长大,昭宁。”
他像一头被困在没有出路的困兽,横冲直撞、趋前退后,像是靠近光亮就会因为南柯一梦死去的夜蛾。
也许,在盛大磅礴但无人知晓的爱意里粉身碎骨,是他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死亡。
“不用说这些,什么看着我长大,你不是我的长辈。”她又问:“我想知道,当你坐在天台边缘的三十秒,你有没有想过我?”
过了很久,她听见他清晰冷静的声音:“我想陪你过生日。”
“你是这样打算的吗?用你的死亡,当做我的生日礼物?”
“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也许那一刻快要疯了。对不起,我不会再逃避了。”
“如果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不去。”他喉结剧烈颤动,眼泪顺着下颌落下来,洇入锁骨深陷的阴影:“就算有一天你厌倦我,不想再看见我,我会远远地离开你,永远不让你发现。”
宋昭宁觉得好笑:“不听话?”
“不听。”他攥着手指,掌心让甲盖掐得血肉模糊,痛意和冷意齐齐地涌入心口,他又咽下一口浑浊热气,抽着破碎气音:“对不起,我曾经愚蠢又自大地想,如果不是我,你或许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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