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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飞扬的街道,布着绵潮青苔和霉菌的红墙,还有人行道上或有裂痕或缺一角的地砖,哪一样都不是一身公主裙的小姑娘该出现的地方。
她按照原定的流程,在每一个尚且看的过眼的场景里留下脚印,和跟着一起来的谢母一来一回地在镜头里对话、介绍。在探望孩子们的居住间的时候,如以往每一个来福利院的人一样,注意到了角落里缩着的身影。
很瘦,瘦得好像只比他大几岁的谢韵都能一只胳膊把他拎起来。明明脸上该有肉的年纪,下巴却削尖,下颌线都清晰可见。眼睛颜色却特别浓,像玻璃球一样,又黑又亮。
谢韵站在门外,看着他,然后露出了个善意的微笑。他却非常不给脸,在四面八方的摄影机下,直接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谢韵示意关掉了摄影机,问这次的接待人员:“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那人回答,“没有名字,来的时候老院长给他取了名,他不认,叫那个名字他也不理。但平时招呼他,什么‘嘿’啊,‘喂’啊,他会看你。”
谢韵想了想,走过去:“嘿。”
他没动。
谢韵又说:“摄影机关掉了,他们都在外面。”
依旧不动。
谢韵蹲下来:“你抬一下头,我有话问你。”
瘦小的身影闷了一会儿,似在纠结,然后试探性地,从臂弯里蹭了蹭,露出一双眼睛。
谢韵问:“你想出去吗?”
在外面等着的人不知道谢韵说了什么,又或是那个叫“嘿”或是“喂”的小孩做了什么,反正当天这位富商家的大小姐回去以后,就对着谢母提了一个要求。
“我想要个弟弟。”
这对谢家来说不算什么事,抬抬手而已。谢母这么多年自己也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了不少钱,并且谢韵从很小就羡慕别人有兄弟姐妹。领养一个,比生一个要方便得多。
没过多久福利院那个孩子就被接了出去,取名叫谢以,进谢家的时候什么行李也没有,就带着一怀的袋装牛奶。
市场上没见过的牌子,是福利院特供,绿白色的简单包装,看上去就很希望工程的设计。
也不喝,也不动,藏在被子底下,睡觉也要抱着,像揣着个小金库,谁也不让碰。只有谢韵找他的时候,他会突然大方地分给她那么一袋。
依旧是孤僻不理人,吃饭被带到餐厅里,会捧着碗从椅子上蹦下来,很快地溜进角落里或是房间里自己吃。哪怕后来慢慢改变了、外向了,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吃饭身边不能有人。
后来谢韵问过福利院的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跟人一起吃饭,为什么会那么宝贝几袋牛奶。
因为老院长无暇顾及、福利院秩序混乱的那段时间里,这群孩子三餐不保,经常吃了上顿就没下顿,所以一个个骨瘦如柴,甚至有时候还要因为吃饭打架。
只有政府每日送过来的牛奶,能确保定时定点地落在他们手上,能确保至少有那么一点儿东西,能缓解饥饿。
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这份牛奶几乎就是救命的,是他们认知里最好的东西。
小时候受过刺激的事情很难改,就像摔了一跤,身上留了块疤,随着时间过去,疤可能会淡,但是永远都会有印记。
哪怕后来条件好了很多,哪怕谢以现在积蓄不少,哪怕他已经变得和那个孤僻的童年完全判若两人,也还是保留一点往日的习惯。
甚至影响了谢韵。
好像这就是他示好最好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
害怕有宝贝磕错或者担心,所以先申明一下,谢以谢韵纯亲情,谢以只有感恩和感动
“下次见,小朋友。”
谢韵说话很慢,声音又轻,以前总有人跟她开玩笑,说她说话就是在哼摇篮曲。
这件事情说起来可长可短,但如果是谢韵来说,就一定会是最长的一种。
沉浸式地说完以后,她的眼尾浮上一片红,曲着手指蹭了一下眼角,又想起来官周还在旁边等着,没兴趣听她说这些,方觉失态。
谢韵立刻站起来,快速调整好表情,哽咽了一下:“不好意思小周,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这些事,我没有问题了。”
她打量着少年的神色,本以为他会不耐烦,却发现好似并不完全。同样是眉尖蹙着,目光寡凉,没有温度的薄唇抿成一条刻板的直线,很明显的心情差。
但是好像算不上烦躁,却很沉郁,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情绪。
今天天太闷了,客厅里没开灯,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杜叔屋子上的门帘。门帘撞在铁门,发出啪啪的响,无端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
官周努力缓了缓这种喘不过气的滞郁感,发现那口气梗着下不来,最后只咽了咽口水,声音很平静:“问完了吗。”
谢韵被他突然的平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点头:“问、问完了。”
官周转身就走,到楼梯时又被谢韵突然叫住。
“小周。”谢韵很真诚,“谢谢你。”
官周没回,径直回了房间。
官衡已经把他的东西全部收好了,银白色的箱子和来的时候一样,泛着冷淡的反光,上面挂了一个挺大的纸袋。
官衡到底不是年轻小伙子了,累出一身汗,额角的鬓发都湿了,他随便抹了一把额头,邀功道:“速度吧?不到半个小时就全收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带,这个房间的东西都在这了。”
视野里书桌空空如也,衣柜门大敞,钢杆上挂着一排空荡荡的衣架。床头柜上他放着的耳机充电线都没了,只剩下两瓶昨天晚上捞上来的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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