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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像最开始没有谢以这个人的时候一样,每天定时定点地做着应该做的事。会像往常一样和官衡说话,碰到一言难尽的话题会贴脸怼上两句,甚至比以前笑的次数还多了。
官衡恍惚有一种感觉,仿佛官周真的像他当初要求的那样,忘了那个人,当做什么事也没有过。
但又在极偶尔的时候,官周会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失神,眼底攀上血丝,又飞快地低头眨几下眼压下,官衡又会觉得这只是他的一种错觉。
他有时候看着官周单薄又孤独的脊背会有些后悔,会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得太过了,逼得人太狠。
但大体上,他的儿子如他期望的那般走上了正轨。
回到人群里,成为了一个正常人,和人有说有笑,成绩蒸蒸日上,并且像开了外挂一样每一次考试都幅度极大地往上冲。
从前官周读书只花七分力,老刘总笑他说:“再加把力,你又不是不行。就这么几个月了,狠一狠心,埋头冲一冲,你都不知道自己上限会有多高!”
但当他真正花了十分力,每天都沉寂下来在所谓的正务上时,又有一个又一个人来找他谈心。
“官周,我是叫你冲一把哈,但是咱们冲刺也是要在一个合理范围内的,你得先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再去计较其他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这样闷头刷题不行,得讲究劳逸结合。”
官衡也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周,这周末学校没课吧——有课?有课也没关系,爸爸帮你请假。我看最近新出了个电影,周末我们爷俩出去放松一下,再吃顿烧烤?”
他渐渐地什么都答应,那些所有嚣张的带刺的棱角,在几个月内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但也有例外。
有一次周宇航开玩笑不知道怎么地说到了以前的事,忽然想起年前总看见的那个人好像好久都没再出现了,顺嘴问了一句:“老大,你那个舅舅呢?好久没见到了。”
那个瞬间,周宇航从官周身上看到了一种极复杂的情绪。
一种压抑的难过,还夹杂着其他难以言表的东西。
手心里摆动不停的那只笔,蓦然停止,在作业本上拉出长长一道丑陋突兀的划痕。
那一天官周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对着桌肚里的手机看了一下午。
周宇航疑惑地偏头看了一眼,屏幕停在微信的聊天界面,对方的头像是一棵枯落无叶的树。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年前的某一天,之后便再也没有新的消息。
而对话框里有一行输入了却没有发送的字,一句简单的“新年快乐”。
当月已经是四月中了,这句“新年快乐”按照逻辑来说竟然躺了两个月都没发出去。
周宇航向来迟钝心大,但这一刻,他却难得敏锐的,隐约懂了什么。
从此,那个人便也从他们的聊天里撤离出去,再也没提过。
高考完的那天,官周和周宇航胡勉他们五个人在那家接替林乔的大排档里又聚了一次,这家店即便换了人,可是一要聚餐,最先想到的还是这里。
有些习惯总是很难改掉。
周宇航自从洗心革面以后成绩稳步提升,虽然不说能有多让人眼前一亮,但至少他回家以后能面对着爸妈盈盈的笑脸了。
虽然按他的说法来说:“哥,不是我说,我第一次看着我爸对我笑得那么猥琐,好像他是我儿子一样。”
胡勉成绩向来还行,不上不下处在中游,稳定地成为高三一班的中流砥柱,泰山动了他都不可能动。这一次亦然,已经准备好填什么志愿了。
王谦虎超常发挥,那些闷头苦恼刷题的时刻,就是玻璃瓶里一滴一滴装进去的水,哪怕一时间听不见回响,也总有一天到达一定程度会从杯口溢出来,量变变质变。
而孟瑶的成绩则是已经定了一半了,她去年年末联考完,年前就出了成绩。排次漂亮极了,只等着文化课分数出来,国内大部分招收美术专业的大学都等着她挑。
可能是考完了以后太过放肆,又或许是这几个月绷紧的线终于松动形成一种叛逆的抵抗。
胡勉在这一天第一次见到官周喝醉。
他哥像个没有底的桶,无休止地一瓶又一瓶地灌着自己酒,好像有一根栓着他的线忽然松了。
在座其他三人开着张嘴瞠目结舌,只有胡勉看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哥大概这次是想醉一次。
官周酒量那么好,喝醉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至少胡勉当初半箱啤酒放晕了自己都没放倒他。
周宇航看不下去,劝了几次劝不动他,索性甩开了膀子来和他碰杯。
但是举杯的那个刹那,胡勉清楚地看到官周的动作会有一瞬间的迟钝,他的余光会微垂着落地,那一块地面干干净净,连酒瓶子都没放,但他每一次举杯都会扫一眼。
胡勉没来由地觉得,他像是在等什么人,灯光一照,那里该有一簇修长瘦削的影子。
但大概是酒精昏了头,他扶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还缺个谁没来。
毕竟时间过得这么快,一件事过去又会更迭着一件新的事来,旧人旧事那么多,都会被新的东西给渐渐冲淡。
记忆注定是要留出位置给未来的。
直到最后胡勉也不知道官周这算不算醉,说是醉吧,但他又没什么太大反应,半阖着眼靠在座位上,歪着头抵着椅子木头看着手机出神。说他不醉吧,可他满身都是醺红,连指头关节都泛着一种浅淡的红。
别人分不清楚,但是胡勉吃过亏,他分得清楚。这种外表的醺红在这个人身上向来做不得数,不能用这个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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