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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喂鹌鹑蛋,白娘子喂粉皮。聂小倩喂白霜,雨师妾和黑玛丽喂大白。”陈熙南敲下Command-S,缓缓扣上了笔记本,“麻烦了啊,回去请你吃火锅。”
“拉倒吧。那蜀九香我可不去了,再吃皮燕子该报废了。”韩伟在电话那头惆怅地叹气,“陈巨巨饿两天能死不?我不敢上前儿啊。”
陈熙南请了四天假,直接回了老家。这可苦了韩伟,不仅要独自与蛇共舞,还得帮他喂鼠鼠。
“死倒不会,只是我怕她吃了莎乐美。”陈熙南有点为难,仰在转椅上沉吟半晌,“这样吧,我抽屉里有胶带。劳您一驾,给莎乐美的缸盖儿缠缠。还有啊,黑玛丽眼神不好。喂的时候记得用镊子,别被叼着手。”
“哎,挣你俩子儿我是真不容易。”韩伟那边传来开冰箱的声音,紧接着是哗啦啦的塑料袋声,“你伤咋样啊?”
“不碍事。就是最近心累了,想歇歇…”卧室门被敲响,陈熙南回头招呼了句,“门没锁。”
他妈推门进来,往桌上放了碗切好的火龙果。看他在讲电话,便默默地坐到床边等着。
许廷秀今年六十四,是个精神板正的老太太。将近一米七的高个子,瘦条条的长身板。紧噔噔的方脸盘,眉眼间都是老师的威严。头发用网兜盘在脑后,戴两粒珍珠耳环。穿着到脚面的长裙,熨烫得没一个褶。
岁月会蹉跎皮囊,但不会坍缩气质。正相反,她往那里一坐,就是一部70年代的散文诗。
陈熙南匆匆挂了电话,拿过碗笑盈盈地吃起来:“别担心。就是找机会歇两天。”
“能不担心么。你懂事,打小儿就报喜不报忧。”许廷秀看了他一会儿,怜爱地拨他刘海儿,“那粘血的纱布,用卫生纸裹起来扔,紧怕我跟你爸瞅见。”
陈熙南不说话,只是讪笑。像讨饶,也像撒娇。
“你总嫌我俩老了。我俩是老了,但不是没用了。”许廷秀啪地拍上桌面,疾言厉色地说道,“不让孩子受委屈的能耐,倒还拿得出来!”
“委屈是有一些。”陈熙南放下碗,抱起胳膊摇头,“不过关系着感情。我本打算稳当了再和你们说。”
养了近28年的儿子,头一回提爱情的话茬。许廷秀惊喜万分,眼睛感动得波光粼粼。
“是你们单位里的同事?”
“是我的病人。”陈熙南有点害臊,来回躲着她灼热的目光,“诶,妈你别这么看我。”
“什么时候带回来?”
“嗳,甭问了!瞅他这抹咕丢的样儿,指定被人家玩儿得团团转呢。”陈正祺在门口听了半天,终于没憋住插了嘴,“我说儿子,你可别想不开。我被你妈统治了四十来年,跟蹲渣滓洞没两样儿。”
许廷秀胸脯一挺,眼睛一瞪:“我俩说着话,谁采访你了?”
“你不采访我也说,”陈正祺是个模样和善的老头,眼睛总眯缝在笑纹儿里,“楼下站了一帮儿,正喊陈大夫呢。儿子去??,不认识咱报警。”
陈熙南本来正笑着,听到这话脸白了。刚走上阳台,就听见了叫卖喇叭的朗诵。
“陈大夫,陈大夫,陈熙南小大夫。二哥问你还好吗。要是berber乱蹦,你就喊两嗓;要是栽楞楞肚皮朝上,你就招招手。没气儿了不行,交不上差。交不上差,二哥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陈大夫,陈大夫,陈熙南小大夫。二哥问你还好吗。要是berber乱蹦,你就…”
七八个大老爷们儿,稀拉拉地站了一草坪。打头俩高个子。一个鸡冠发,举着喇叭。一个大胖子,拎着躺椅。
陈熙南哗啦一声拉开窗户,挥了两下手。披上运动衫,独自下了楼。
大鹏一看到他就窜上来,前后左右扒拉着瞧:“你没事儿吧?伤哪儿了?”
“没事。”陈熙南抿着嘴,强行把笑意憋回去,“二哥怎么知道的?”
“听说你请假了,问的呗。”
这时刘大腚拎着躺椅走过来:“瞅见人脸儿没?谁干的?”
陈熙接过躺椅,吃痛似的皱起眉:“太黑了,没看清。”
刘大腚上下打量他。穿着长袖立领运动衫,拉链拉到下巴颏儿。戴副老式玳瑁框眼镜,镜片磨得蓝绿。刘海儿不梳不分,草壳子似的堆在镜框上。
“挺老沉的。我给你拿上去,正好给我瞅瞅伤啥样儿。”刘大腚把躺椅拿回来,凑上前压低嗓子,“二哥惦记你,你得给他个准称信儿。”
“我父母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也没什么大伤,就是被推了个跟头。”陈熙南酸唧唧地哼了声,“算了吧,叫二哥不用操心我,还是操心余远洲要紧。”
再钝的人,也能听出这话里的醋。刘大腚拍着胳膊上的咸带鱼,哈哈地笑:“你别当二哥心里没有!二哥说了,等忙完就回来给你赔罪。让你有什么想要的,都提前列好了。”
“我能有什么想要的?”陈熙南手背推了下眼镜,别过头去看红彤彤的夕阳。沉默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要他能好利索,我这心里,也就落了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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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立轩忧心忡忡地等了一天,终于等到小弟的电话。说陈熙南看起来没大碍,就是不肯吐露犯人,也不让看伤。
段立轩正贴着门框练一字马,听到这话放下了腿。
“为啥?”
“说是没看清。”刘大腚说道,“蔫儿去排查市里团伙了,暂时还没啥线索。”
“嗯。”段立轩一屁股摔回躺椅,发出嘎吱一声酸响,“陈乐乐报警没?”
“晌午去魏叔那边问了,说没记录。”
“活见鬼了。”他把手机夹到肩膀上,从身旁的纸箱里摸出俩核桃,“这犊子不怂,还有点小心眼儿。你说他为啥挨熊了不吱声?”
刘大腚犹豫两秒,还是说道:“有个事儿,不知道准不准称。昨儿晚上搁火车站,二五子好像瞅着陈大夫了。上了八点的D6*2,这趟车过东城。”
段立轩转核桃的手停了。他猛然想起今早那通电话。
“…可乐少喝,多吃点鲜水果儿。还有假发少戴,闷头皮。时间长了油汗堆积,伤口长不利索。”
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现下倒是猛然惊醒。这假发是他为了不让余远洲担心,在东城现买的——陈熙南没理由知道。除非他昨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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