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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褚寒方才听闻北川来了往外头走,他才刚跨过驿站的门,一眼就看见了卫衔雪额头上的鲜血,在他白净的脸上扎眼得过分。
“钟硚——”江褚寒厉声喝了,他立刻从旁边抽了把刀,“你放开他!”
多年没人喊过他的本名,老钟竟然还怔了片刻,他勒着锁链哈哈笑了,“世子啊,你刚才问我可曾悔过?”
从前守门的老钟不爱说话,他的声音多半被门口老旧的铃铛代替了,他同那个铃铛一样在驿站门口杵了十年,他眼盲腿瘸,却不是哑巴,他忽然厉声,喉间的声音还能穿透了半个驿站。
他的声音擦过喉颈,沙哑得刺耳,“时至今日,我钟硚其实从未悔过!”
“你见过血流成河吗?见过尸横遍野吗?”钟硚落魄的脸上狰狞得厉害,“十年前,十年的事情我到现在都忘不掉!”
老钟闭眼就能想起当初起火的场景,大半个兵器库被一炮轰成了半片废墟,他坐在那儿,不过是回头拿了个东西,转头半条腿就已经断成了两截,鲜血甚至还没流出来,他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另一边的裤脚,人接着就昏了过去。
可他昏迷的时候也能听到别人的哀嚎声。
“没有人记得了……”钟硚攥着手里的锁链,他耳尖地听着卫衔雪喉间痛苦的声音,“没有人记得当初到底死了多少人……”
十年里淹没了太多,战事起了又生,所有人只会记得当初到底是败了还是胜了,填进去的人命像个无底洞。
钟硚咬牙切齿地望着四周,可他眼前看不见,灰蒙蒙的世界好像未曾善待过他,“能杀一个我就杀一个,西秦和燕国的人都该……”
“死”字已经尖锐地涌上了喉间,可钟硚近乎癫狂的脸上忽而流露痛苦,他放声地“啊——”了一声,他手间本只是尖锐地疼了一下,立马就收不住力气勒住锁链,可脑袋深处反应过来的时候疼痛钻心刺骨地增了无数倍,他只听见锁链哐然一声落了下去。
江褚寒的刀利落地挑上钟硚的手筋,可他的刀才落下,立刻又有道锋芒错开他的刀锋,一柄短刀毫不留情地斩了过去,不过手起刀落,眨眼间钟硚那双手已经被活活砍了下来。
钟硚整个人都沉声倒在了地上,断手的痛苦间他不停翻滚,方才出手的降尘抓着短刀,那刀还滴着血,他眼里的戾气仿佛已经压不住了,可他并不停顿,还没人反应过来阻拦的时候,他的刀已经跟着捅进了钟硚的心口。
一刀两洞,白发间染了血,哀嚎的钟硚喉间一哽,他睁大着眼,用那双净是眼白的双眼盯着这荒唐的世界,终于是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降尘把刀从他胸口拔出来,整个人戾气未消,抬眼间睨了北川一眼。
小太监目光一闪,追着卫衔雪的看去。
卫衔雪喉间的锁链还挂着,那沉重冰凉的冷铁压着他的呼吸,浓重的恨意凝聚着他,他觉得自己一瞬间回到了蕲州。
额头上的疼痛好似在喉间压抑的时候淡去了许多,他张嘴呼吸,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有些模糊,人下意识的反应去挣扎,可他摸着喉间的锁链怎么也没办法挣开。
只有耳边的声音不停地往他的脑海里涌。
十年的仇恨都有人忘不掉,何况三年……
卫衔雪喉间滑动,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的时候,锁链沉沉一声敲打在了他的背上,他整个人一个趔趄,他半点也站不住了,往后倒的时候却有个人接住了他。
那个人肩膀宽阔,几乎一只手就能把他揽起来,他生得高,胳膊也长,把卫衔雪抱进怀里的时候能一整个环住他。
是江褚寒……卫衔雪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从前过往萦绕于心,他是当真将江褚寒放进过心里的,可那个人曾站在风雪里,血淋淋地将他的真心捅了个体无完肤,但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曾站在明亮的光照里,将满身是伤的他一步步抱着往明媚的台阶上走去。
倘若……可惜世界上也难言倘若了,卫衔雪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挑着他来纠缠……
他意识模糊地喊:“江褚寒……”
江褚寒正将卫衔雪脖颈上绕着的锁链拨开了,时隔了这么久,卫衔雪又一次在他面前奄奄一息地受了伤,他那张清秀的脸上沾了血,明艳里我见犹怜地让人心生怜悯,白皙的脖颈上添了锁链压出的红痕,他这伤法竟然惹得江褚寒心里猛然地撞了一下。
江褚寒不知道自己为何揪心,看到卫衔雪额头上血的时候他就慌了心神,仿佛有什么记忆深处的东西催着他动手,仿佛他再迟上一刻,往后的自己都要后悔不已。
是愧疚吗?江褚寒自问,可卫衔雪忽然喊了声他的名字。
男儿郎被人需要与呼唤的时刻仿佛被灌了良药,江褚寒觉得自己一瞬间有些气血上涌的错觉,他仿佛被卫衔雪牵动了一瞬间的呼吸,他跟着他艰难地呼吸了一下。
江褚寒立即就抱起卫衔雪往驿站里走。
他生硬地丢下一句:“找个大夫。”
旁边还是一地狼藉与遭乱,汪帆直赶紧去差人找大夫了,鸦青对着钟硚的尸体,“把人处理了,尸体抬回去。”
降尘还残着些戾气,他过去抓了北川的手,却只用刀尖往他衣服上擦了下血。
北川似乎被他吓着了,“你……你……”
降尘凶着脸把刀收了,“同在殿下手下做事,借你衣服擦个刀,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北川腿上一阵发软,看着降尘嘴里结巴,“不……不……”
降尘把他放开了,他转身对着鸦青,“方才那人死不足惜,人命你们就算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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