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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暄盯着其中一串流苏,听见荣德起来去查看窗户,轻轻拉开抽屉,大约是取了张纸,叠起来塞进了缝里。
呜咽乍然而止。
门却又响了,一阵柔软的脚步声,然后是门帘被掀动,荣德轻声道,
“大人。”
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谢暄倏然屏住了呼吸,将眼睛重新闭起。
脚步声徐徐的,一直到了耳边,额角忽然轻痒,继而被一阵温热所覆盖。
“已经不热了。”是荣德的声音,“大人还要上衙,还是奴婢来吧。”
“天将亮了,荣公公,劳烦替殿下和我准备早膳吧。”
“是。”
傅行简应该是忘记把手拿下来了,一直放在他额头上,与荣德说着话,谢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全身唯一敢动的就是藏在被子里的手,偷偷把身下的床单攥了个紧。
“醒了就睁开眼。”
这声音听着有些严肃,谢暄呼吸微微停滞了下,却没动。
“从我手放上去,你的眼睛不住地在抖,醒了就起来喝些水。”
谢暄忍着痛吞咽了下,本想装个刚刚才醒,却没想到一睁眼,傅行简那双墨漆般的眸子就与他咫尺之近,他轻轻“嗬”了一声,眸子上刻意蒙上的懵然立刻褪了个干净。
“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声音仿佛敲破锣一般嘶哑难听,谢暄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摸了摸嗓子,挣扎着又说了句,“我想喝水。”
傅行简像是没听见,微蹙着眉头瞧他的眼睛,像是要从他眼里挖出什么似的认真。谢暄不知道他要看什么,魔怔了一般,眼底流露出一丝害怕,
“你,你想干嘛。”
“知道自己在哪儿吗。”傅行简突然问了一句。
“潞王府啊。”谢暄心头一跳,忙打量着周围,“我……我寝房。”
傅行简将前倾向他的身体后撤了些,又打量他一番才站起,去倒了杯热茶。
谢暄渴坏了,捧起来就灌了一杯,余光里的傅行简似乎还在看他,润完了喉咙,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傅行简的眼神难得地躲闪了下,“没什么。”
谢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整个人此刻却是清明,心中尚有无数疑惑未解,他清了清嗓,刚想问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傅行简却先开了口,神情微厉,
“你人既清醒了,那便说说,我刚与你说过不许轻举妄动,为何要偷听我与萧子羡的谈话,又为何独自去鄢桥坊。”
这话落在耳朵里仿佛是在打着转一般来回冲撞,谢暄虽醒了,神识却仍钝着,直到把这句话咽下去,灼得胸口滚烫,这才反应过来,傅行简哪里是来关心他的,分明是来兴师问罪。
“呵,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气我听了你与萧子羡的谈话。”谢暄嘶痛着嗓子,再想起在鄢桥坊里的种种屈辱,心头愈难过,嘴上就愈发刻薄,“对啊,你二人是真心实意的,我算什么?不过是一把长了倒刺的,拔出来连血带肉的刀罢了。没办法,你只能表面上说在帮我,暗地里一点点地剥,只等哪一天剥干净了,拍拍屁股走得利索,我还在乐呵呵地等着,什么来着,哦,别轻举妄动。”
这话说完,谢暄嗓子钝痛,头晕目眩,靠在枕头上喘气,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傅行简的目光蓦然扫来,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划过一道厉色,喉结滚动在薄薄的皮肤下,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
“那你听到了,知道了,做了什么?”
“我……”
“就是把自己洗干净了送到鄢桥坊,没人救就只能等着被卖。”傅行简轻抬手指敲击了一下桌面,沉声道,“要知道在那个地方,被卖已是最轻的,若被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为了自保,轻则毁容断腿,重则活剥肢解。”
他扫了眼已经呆滞在原地的谢暄,缓缓道,“你可知道若非我赶到,你就会落入那群北狄人手中,鬼市结束,他们立刻就会将你带离大楚,你觉得你有几分可能还能回来。”
谢暄微微一震,打了个寒颤低下头,不做声。
“更不用说北狄那边蛮荒无度,身若熊豹,他们必是……”傅行简微顿,“必是先荒淫取乐,后取人身上部位制做祭祀用的神具,你这样身娇肉贵的楚人,是他们求之不得的珍品。”
“你不必吓唬我,不管是被杀了还是埋了,于你都不过是件拍手称快的事。”谢暄失了血色的双唇张了张,“既然没人能靠得住,我也总得试一试,总不能原地等死……”
“没有。”
“什么?”谢暄愣愣地抬头,泪水还挂在透红的眼角上。
“我没有盼着你死。”像是被自己的气息打乱了话语,傅行简轻抿下双唇,似乎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谢暄听了这话,心里头没觉出高兴,扯了扯嘴角,转过脸去不做声。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脸上什么也藏不住。”傅行简微微叹口气,似乎又咽下了许多话,只说了句,“好,今后不瞒你,但你需得听话,决不能再这样擅作主张。”
谢暄愣了愣,迟疑地点点头,对傅行简这样突如其来的答应将信将疑。
他怎么会真心帮自己,虚与委蛇是吗,他懂,他也会。
昨晚刚刮了一夜的东风,今晨就觉出些暖意,谢暄托着脑袋看荣德指挥内侍们收拾冬日的衣物,尤其那些贵重的,都要送回宫里的针工局重新打理。
谢暄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冲荣德招招手。
“殿下有何吩咐?”
“你小声点。”谢暄左右瞟了一眼,见无人注意才低声道,“我去鄢桥坊那天穿的那身衣服,暂存到了平里坊一家叫如君意的裁缝铺,你去拿点银子偷偷取出来,别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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