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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芸才晓得,他说明日,是带她见生辰第二日的初日。
其实原没有传言,说在生辰的初日下许愿,愿望便会实现得更快些。只是她许久没出去爬过山,想象着在万籁俱寂中,迎接自己的感觉,应该很好。就像出生那日,小娘欣喜地欢迎她的到来一般。
人到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开始对某些人,某些事,产生意义。等待初日,好像是把她的意义,重新刻画一遍的方式。
秉烛夜游,温芸也曾想过。只是以为会在一个大雨滂沱后的晚上,她小心提着裙边,从雨巷中穿行,走过幽静的丛林,跨过溪流的石桥,漫步而出,见江枫红遍,对岸灯火阑珊,渔歌悠远。
现实是,萧寒山与她撑着两盏灯笼,去向上寻,藏于漆漆林间,落叶堆积的青阶。
温芸在半梦半醒间,被唤起,原本意识并不清醒,怎样起来穿衣,出门,上马车都迷迷糊糊。等一脚踏上石阶,才有实感。脚下是起伏的石,潮湿的肌理,吸入鼻腔的,是冰凉而湿润的空气。
四处茂密树林,只能分得清粗壮的树干,枝干向天去,密密麻麻升长,遮蔽天日,环抱着四野。只有微微烛光,向上闪动。
温芸步子小,亦步亦趋,原是并肩而行,不一会,便落了萧寒山两叁步的脚程。
他的墨色大氅,衣尾的绒毛不时扫过她提着灯笼的左手。温芸抬眼,他的发藏于厚厚的狐绒之下,只有发冠映着火光。比她高出好多的身形,徐徐引着她向前。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她与萧寒山脚踩在枯叶与露水上的声响,烛火在空气中跳动,迸溅,偶有动物在林间窜动,惊起树鹊。温芸感受着呼出的气变成薄薄的雾,打湿鼻尖,从胸口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喘息声。
移步异景,温芸借着微弱散开的烛光,瞧见点点红枫开始出现,脚底也开始有了许多残败的枯枫叶,堆积在石阶根处。
向上,温芸渐渐觉得腿部的发力越来越明显。近年都未曾多登过山,并吃不消一气就卯足了爬到山顶。
为了延缓腿部的酸胀感,温芸的脚步又渐渐放得更慢了些。
待温芸差了萧寒山几阶台阶后,萧寒山忽而停了脚程,转向温芸。
温芸没有停下,用手撑着膝盖,又爬了两步,低头时候,瞧见萧寒山递来的手。
她眨了眨眼,将左手的灯笼换置右手,将手心迭在了萧寒山的手心上。
那人就把她的手包裹住了,用力拉了她,温芸便也借势向上。他的手心,好似树干的肌理。好像能摸到风化的印记。
瞧见温芸跟上,萧寒山的手也未放开,他在前头,牵着她慢慢向上。他虽脚步放缓了些,却仍不是温芸能跟得上的。
于是温芸用力往后拽了拽萧寒山。
黑漆漆的,她只能看到烛火跳动在他的脸上,火光描摹出他锋利的轮廓。
“走不动啦,萧大人……你松开我吧。”温芸轻轻挣了挣自个儿的手,总觉得手心里还捏着一把汗,湿漉漉的。
没料萧寒山反手,把她欲抽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好没来由。
她听见他的笑意从胸口震动。
温芸鼓了鼓腮帮,想到什么就从嘴巴里流了出来,“笑什么。”
萧寒山没正面回答她,而是抛了个砖:“再走一会,前面到半山腰了,有地方歇脚。”
好像忽然给她指了个奔头,温芸居然真的往前超了他两叁步,手还拉了拉他,示意跟上。
这会,萧寒山只在心里默默笑。
待到视野开阔,已然有薄薄微光从林隙蔓延而开。这原是条通向寺庙的路,大周的不少山都是如此的建制,故而平台修得平缓,也使旅人可以短暂驻足。此时,已然可以眺望远方山谷的云雾飘渺。
温芸和萧寒山忽而很默契地放开了手。温芸下意识握了握手心,置于空中,很快感受到了凉意,原来真是出了很多汗。
总之,不是她的。温芸心里想。
毕竟深秋山间凉,她背上沁出的点点薄汗,只有衣物摩擦间能感知到。
山的另一头,可以望见如练江水。
温芸的呼吸声慢慢恢复,静静凝视着脚下混沌的人间。
一只手,送上水袋,忽而横在她视野之间。
温芸有些困惑地收神。
见萧寒山盯着她的脸,下意识抿了抿唇,几块干涸的唇皮打架在一块,温芸才又用舌尖润了润,明白了两分,接过了水袋。
温芸捏过水袋时,手指间滑过皮,顿觉有岁月的痕迹,毛糙已被抹去,入手有些熟稔错觉,定是长久使用过的。
不动声色看了看构造,边缘挂着牙状的白骨,头上纂了个孔,麻绳缠绕,挂在一串丝线上,编织的丝线间隙甚多,多用奇色,更不像是大周朝的样式……倒像是,边疆行军人的用物。温芸觉得眼熟,是因为从前在邻国贩子的摊上见到过类似的款式。
按道理,萧寒山这类墨客文人,以唇齿为剑,以笔锋为指的,不会有这些东西。她买那些异域玩意也不过是赏玩,总不会有人平日要买了这东西用,还一定要是行军用途的。
温芸满心疑惑,很是无意识地对嘴,将水灌入了喉间。温热弥漫过喉口,又温暖了血液。难道这水袋是一直藏在狐裘内里。
然,温芸才后知后觉。她好似直接对着喝了。
她与萧太师……唇齿相依,未曾有过。
知夏在府里小心打探来的消息,萧寒山向来不喜欢旁人动他一丝一毫的东西,他的东西,更不允许别人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她这些日子,当然安分守己,他不在时,书房等地她一概未曾踏足过,东西也一样未曾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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