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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兵话落,见沈银粟的目光向江月的脸颊看去,两道秀眉瞬间拧在一起,握着伞的指尖略有些发青。
沉耀重男轻女之事她昨夜就看得明白,这江月虽不可信,却也不至于被亲爹如此虐待。沈银粟倏然间就想起洛瑾玉曾无意提及她接生的那孩子曾被其亲父嫌弃是个女孩,而江月闻言后气急给了那父亲一掌,她当时虽不信江月其人,却也觉此人带妇孺闯城,护女婴不被其父看轻,实为仁义之人。
而今再看,想来那女婴竟是江月自己。怪不得洛瑾玉提及时带着略微叹息,怕不是心中已有了大致的估量。
雨意渐浓,沈银粟咬了咬牙,不待身侧之人察觉到,抬脚便向屋内走去,朗声道:“沉王爷何故这样体罚亲女,今日是亲女,明日便是营中士兵,他日便是我大昭的千万子民!我大昭,只需爱民如子的臣,不需心狠手辣之贼!”
这话说得讽刺至极,想来沈银粟已然气急,只是因着招安的缘故压了气焰,还尊称一声王爷。
方同江月擦肩而过,沈银粟的眼神扫过其慢慢肿起的面颊,眉头拧得更深,回首同叶景策喊道:“阿策,我马车上备了消肿的膏药,你帮我取来给江姑娘可好?”
“知道了。”叶景策应了一声,知沈银粟着急,便也不做耽搁,转身离去。
眼见着面前女子的身影彻底没入房门,江月抬手,鸦黑的眼睫颤了颤,听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倒也懒得回头,只淡淡笑了一声。
“她同殿下一样,是心软的性子。”
“所以哪怕并不了解姑娘,总想着救姑娘一把。”念尘声音淡漠,手中的伞却倾在江月头顶。
“大师,这次真不是我杀的。”江月抬眼,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眼睫上。念尘垂眼盯了两秒,轻轻敛下眸。
“江姑娘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大师要赌一赌这真假吗?”江月弯眼笑了笑,“这不过此局,怕是要以江月的命为赌注,大师——敢赌吗?”
眼下并没有江月害死胡老大的证据,沉耀仅因其送药,便能将胡老大病逝之事迁怒与她,若他将怀疑江月之事说出,无论江月是否做过此事,她都逃不了被责罚的命运,若再将她杀了丈夫一事说出,只怕她会被当众杀死。
怪不得她说赌注是她的命。
念尘垂下的眼帘微微抬起,对上女人野猫般美得极具攻击性的眼,须臾,冷淡一笑。
“江姑娘的眼睛,让小僧想起一位故人,他的眼神与姑娘截然不同,他的眼过于无欲无求,寡淡得像出世的神仙。”
江月知道念尘在说洛瑾玉,眼神垂落一瞬,良久,静静道:“那我的眼神在大师眼中是何等模样?”
“欲念太重。”念尘淡淡开口,“自毁其身。”
“那不刚好。”江月闻言轻轻笑了一声,“自己毁了自己,总比被别人毁了好,为自己的欲念付出代价,我心甘情愿。”
“痴人。”念尘低低念了一句,话落,见沈银粟同冷着脸的沉耀一同走出屋内,见了湿淋淋的江月,又瞥了眼身旁面色不佳的沈银粟,沉耀咳了两声,开口道,“算了,你且退下吧。”
“多谢父亲。”江月冷笑一瞬,听从沉耀的话慢慢挪动着身子站起。
她的膝盖本就有伤,如今又在雨中久跪,站起来时一阵酸麻,方走了几步,便不受控地向前栽去。
“沉月姑娘!”念尘瞬间一呼,手下意识想要扶去,却在伸出手倏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手臂僵在半空,在得见绿翡扶住江月时,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莫名松了一口气。
“多谢大师。”
“无妨。”
绿翡扶着江月缓缓向前行进两步,眼见着身后无人跟上,悄声同江月道:“小姐,您这一出苦肉计值得吗,您膝盖本就落过病。”
“值得。”江月眸色微暗,“云安郡主和殿下是一样的人,良善是她的软肋,今日这一遭,足够毁了沉耀,也足够……卸下她对我的防备。”
江月话落,绿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不远处的雨幕中渐渐显出男子挺拔的身姿,忙住了嘴。
“江姑娘,这是郡主要我给你的。”叶景策递了药包过去,见江月身子不适,便也不做多语,只在其道谢后便错开身,向着沈银粟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山间的雨时大时小,升起的雾气让他眼前有些模糊,又快步走了些许,只到了半路便瞧见沈银粟也撑伞向他走来。
“粟粟,你怎么来了?”
“这山中的雨雾大,我怕你迷了路,所以过来接你。”沈银粟几步跑过来,叶景策方要笑,便听远处传来悠扬的,撼动人心的巨大声响,几乎瞬间就让他全身绷紧,体内的血液仿佛在沸腾叫嚣。
“粟粟,你听见了吗?”叶景策的眼神霎时暗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向远处望去,声音冷冷道,“这是朝中大军的号角声。他们打过来了。”
“粟粟,启程吧,我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生死有命
云州城以南,端州地界。
装载着伤员的木板车碾在粗粝的沙石地上咯吱作响,尘灰混杂着暗色的血迹在地上凝成一团,盔甲和兵刃被散乱地堆放在地,只在来往将士的匆匆步履中,偶尔发出一声摩擦的声响。
“大夫!他这手还能要了吗?”
“右边的!干什么呢!把伤员抬进左边的帐子啊!”
……
呼喊声充斥在营内,纷乱的脚步声不断,临近军械库处的一间营帐内,洛子羡烦躁地揉着眉心,捏着信的手微微发紧,将纸张边缘揉得褶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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