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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达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秀雅至极的一张脸气得微微扭曲,只恨自己不怎么会骂人的脏话,“人面兽心!畜生玩意!你可是他的妹妹,他怎可如此作践你?!”她伸臂去摘自己的清圣剑,发狠道:“好一个李茂贞,好一个陨生蛊!他以为自己当真不伤不死?!”即使不动母蛊,她也有的是办法杀死他。砍下他的头颅,或是剖出他的心脏,且看那陨生蛊能不能护他无恙!李云昭按住她的上臂,急道:“阿姐,不可!”李明达取剑的动作立停,怒火却越烧越炽,“他辱你至此,你还护着他?!”看到李云昭脸上纠结的神色,她语气稍稍缓和,“昭昭,成大事者,不可有这多余的慈悲心,况且是他对不住你……”“不,”李云昭垂下头,“他确实罔顾我的意愿,可是我,我……”落花有意,流水亦非无情,李明达明白了她的未竟之语。有唐一朝,皇室中不伦之情并不罕见,但亲兄妹间生情实在匪夷所思。问题如果出在昭昭这里,就不能这么冲的语气。她收敛自己的脾气,谨慎地问李云昭:“你能分得清对李茂贞的感情么?是对长兄的依恋?还是对爱人的倾慕?亦或是他强迫了你,你不得不将他想得好些,好安慰自己?”她觉得昭昭是一时糊涂了,分不清爱慕与亲缘。昭昭从小和长兄相依为命,得他遮蔽风雨,心生依赖也合情合理,只是若是爱慕之心……那便是越界了。可是她望向那双从迷茫慢慢转向坚定的红瞳,便知是这最棘手的一个答案。她长叹道:“昭昭,你可听过必齐之姜?”李云昭搭在被子上的手握紧,手背上本来淡淡的青筋变得明显,更衬得手白如玉。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岂其取妻,必齐之姜。春秋时期齐国姜姓女子大多美貌温柔,是许多贵族男子心目中的佳偶,然而其中最出名的文姜却因与长兄私通乱伦而名声狼藉。“齐襄公灭纪服鲁,复九世之仇怨,匡郑卫兵宗周,俨然霸主之姿,可后人提起他,只记得他与亲妹乱伦。这便是史笔如刀。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你难道想后世提起你与你兄长,只记得你们不伦的情事么?”史官对于文姜的批判自然更重些,什么“乱匪降自天,生自妇人”啦,什么“维女为乱,卒成祸凶”啦,好像国家动荡、社稷危亡这种大事,都是一个女人引起的,李明达觉得这可笑至极。李云昭毫不犹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人的言语我何惧之有?”“哦?”李明达好奇心起,“那你是觉得自己对不住李存勖?这个就更无谓了。凭什么男子拈花惹草就是风流倜傥,女子广结良缘就是行为不端?他若是不能接受,那便好聚好散。他虽将才难得,但也并非无可替代。”李明达对她明示地眨眼,满眼写着“彼可取而代之”的意味。李云昭:其实也不完全是馋存勖领军打仗的本事,毕竟她还馋他的身子……咳咳咳,这是可以说的么?“似乎也不是为了存勖……”当然对存勖的愧疚是有的。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担忧究竟是什么,一时不可名状。同阿姐聊了这一会儿,她心里郁气稍解,盘算道:“和王兄这件事……真叫人为难,我本来打算放弃同他一起去寻龙泉宝藏了,可又怕他对李星云下手。”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她能冷着王兄一时,难道能避着他一辈子么?不如迎难而上,也好看清自己的心。李明达道:“如果你愿意多等一段日子,我们可以试着找找解开陨生蛊的法子。母蛊藏在哪里你知道么?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李云昭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李明达:“……”她都想给李茂贞鼓掌了,这小子难道真的是天才?陨生蛊原来是这么用的?“那你想拿捏他岂不是轻而易举?虽然一哭二闹叁上吊像是无理取闹,但对付他正合适。你要是拉不下这个脸,我这还有一套口诀,可以加强蛊虫与寄主的联系,你学会了可以尝试用操纵母蛊去影响他体内的子蛊。”李云昭当然选择后者。王兄已经明白了她不可能真的与他同归于尽。“好。那你先去沐浴一下换身衣服,我在屋外等你。”李明达和她身形相仿,略高一些,取了一套自己的较为艳丽的衣裙递给她,“需要我叫侍女进来服侍么?”“……不必。”这些年轻姑娘尊敬她但不畏惧她,见了她身上的痕迹,指不定怎么调笑呢。李明达出得房门,见一个长得和昭昭极像的男子负手而立。二人对视时,眼中都是滑过一丝惊讶,然后怒火大炽。李明达心道这小子果然宝相庄严,俊美不凡;李茂贞是没想到从屋中走出一个陌生……男子。原来李明达和李云昭一样,扮作男子时无论是说话的腔调还是行走的步伐,都毫无破绽,眉眼虽仍楚楚动人,但不相熟的人只道是男生女相。翩翩公子,机巧若神。李明达相貌之佳自不必多说,而气势之强竟也压了李茂贞一头。李茂贞不觉心惊,和李明达嫌恶地相互瞪视,没忍住抢先发难:“你是何人?阿云……岐王何在?”李明达笑得不怀好意:“我?我是她最亲近的人。你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这人怎么能比李存勖还招人恨呢?李茂贞从妹妹口中探出她对侯卿无意后,便打算格外针对李存勖些。没想到还有高手,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李茂贞尽量平和道:“我是她的哥哥。”李明达冷嘲道:“哥哥?我听说那人抛下她十年,音讯杳闻,甫一回来,就在天下诸侯面前给她冷脸看,可真是一个‘合格’的好哥哥呢。原来就是你啊。哦,我还听说呀……”她斟酌了一下,总觉得会把昭昭一起骂进去,便没有说破他和昭昭之间扭曲的情愫。她要说的是什么,李茂贞心知肚明。他这个人,你和他掰扯叁纲五常,天地人神,他能等你口干舌燥以后淡淡问一句“那又如何”。这些如同天道一般的伦理纲常,敬天畏神,在他眼里形同虚设,毫不在意。可是要有人把阿云牵扯进来,那可别怪他无情。“她竟连这都告诉了你……”眼前这人外貌不过十七八岁,瞧着比李存勖和侯卿还轻佻不可靠,凭什么被阿云如此信任?从这人眼神推断,武功极高,他倒想试上一试。李明达见他眼神变幻,又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是你小子先犯我手里的,回头昭昭问起,可怪不得我!等李云昭沐浴出来后,她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被阿姐一顿好揍过的王兄。唔……怎么描述呢?只能说“胖揍”这个词不是凭空造出。李云昭戳了戳王兄圆润了一圈的手臂,摸上去手感更好了些,忍不住笑出声。她按住明显动怒的王兄,安抚道:“好啦好啦,阿姐武功出神入化,王兄你比不过她很正常……”李明达很少与人动手,这回打得还不够尽兴,继续挑衅道:“昭昭啊,劝人可不能这么说。男人嘛,是不可能承认自己不行的。”“阿姐!”李云昭扶额无奈,“别闹啦,成么?”“……女人?”恕他眼拙,除了相貌,有哪点像女人了?这等武功,比袁天罡也差不了多少了,真是个怪物。“是啊。你不在的这些年,她对我照拂有加,相帮良多,王兄你不可对她不敬。”李云昭刻意强调“你不在的这些年”,想激起王兄的愧意,“还有阿姐,你……算了,下次请手下留情。”难得看见王兄吃瘪,她能偷着乐好一阵。“王兄,请随我来罢。”她这几句话客客气气,疏离得很。李茂贞舌尖微苦,却不后悔昨晚上的事。他不愿意一辈子守着兄长这个身份,终身不越雷池一步,所以拿出对待敌人的不择手段来对待阿云。不过在阿云眼里,他也的的确确是敌人。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亲人,李存勖那小子是她的爱人,李星云和侯卿他们是她的友人,她身边有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的关怀,不复当初独木难支。他为之高兴,也为之酸涩。时过境迁,他不再是她唯一心系的人。而且,她似乎也不想在心里给他留那可贵的一席之地。她的书房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中间被掏空的书,里头藏的正是真正的龙泉宝盒。“就在这里解开罢,我为王兄护法。”她本想坐到软榻上,但昨晚印象太深刻,便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李茂贞头一次接触到真正的宝盒,不知为何,没有应有的欣喜若狂,反而有种淡淡的怅然若失。他单手握住宝盒,另一只手并起两指,点在宝盒盘曲的龙形浮雕上,瑰美的异瞳亮得惊人,口中念念有词。李云昭紧紧握住扶手,侧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知道阿云这是在提防自己,轻叹一声,解开宝盒后主动道:“一起看看罢。”宝盒里静静躺着一具泥偶,观面目是个童子,真可谓栩栩如生。泥偶身上藤蔓缠绕,肩头嵌着一朵妖异的紫花,重见天日那一刻起便开始飞速凋零。枯萎的奇花中,爬出一只小小的胖胖的蛊虫,也以极快速度风化成灰。而那泥偶,从眉心处绽出一条裂痕,然后扩散至全身。李云昭轻轻“咦”了一声。李茂贞解释道:“十二峒有一种古法,叫做‘回魂引’,通常用来保守一些非常的秘密。此术可以同时施于人和物,人会昏睡,而物可以将其唤醒。”李云昭颔首,问道:“那我们怎么去找到这个苏醒的人?”这不是大海捞针么?李茂贞伸指在泥偶上一抹,凑到鼻旁嗅了嗅:“腐土……蜀地。”李云昭起身道:“我去通知李星云他们。”李茂贞叫住了她,语气中隐含怒气:“你还要帮那小子到什么时候?宝盒是你夺来的,圣蛊是我解开的,我们兄妹辛苦一场,凭什么为他做嫁衣?”李云昭侧过身子,淡淡一笑:“王兄以为,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李星云?”我难道是什么大公无私,忠君爱国的仁人义士么?我难道不会只为我自己么?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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