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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无论从服饰着装还是从谈吐气度来看,二人的亲友泾渭分明,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墙壁的北方是气度雅致的名流,墙壁的南方则是上不得台面的穷酸之徒。
且不论清雪本人如何作想,其亲友却大都有些自卑与悒郁之感。他们偶尔端着酒杯上前,想与贵人攀谈,最後却都因无法融入而默默退回,只能你拍拍我的肩,我撞撞你的臂,互相低声交谈,言语中常常有埋怨清雪的话。
左看右看,座中只有一人,虽然是清雪的亲友,但全然没有谄媚或自卑的神色,一派洒落的神色。他既不理会旁人的敬酒,也无意上前攀附,自顾自地饮酒。
饶是远远处在高位的林辰,都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于是在清雪斟酒递到自己唇边时,她微抿一口,顺手牵过清雪的柔荑,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方,笑言:“座中独酌的,是清雪的什麽人?”
清雪擡眼扫去,随即低眉:“是妾的堂兄。”
“堂兄?”林辰重复一遍,带着疑惑。
“是”,清雪道,“他姓徐,名清风,是妾的堂兄。”
林辰微微点头,随即追问道,“那这位堂兄可曾入过学?学识如何?”
清雪稍稍思量,笑道:“家中父老重文,堂兄自然入过学。但我与他来往不多,不敢论断学识如何。但未曾考中功名,想必学识仅仅一般。”
林辰睨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酒杯推向她的身前。
“倒酒”,林辰吩咐。见清雪顺从地擡手斟酒,酒杯渐满,她弹了弹酒壶,示意停止。随即戏谑道,“旁人对我提及自己的父老兄弟,即便无才,也要夸成不世奇才。清雪也该学学这技艺。”
清雪将酒杯奉给她,浅笑:“将军说笑了。妾既然已入了林府,便是将军的人,既然是将军的人,就没有心往外偏的道理。所以妾不敢胡言,只能坦诚地说不了解,但推断堂兄的学识一般。”
林辰听罢,唇角微扬,擡起手臂,以大袖遮挡,轻吻她的额头。
清雪在她的唇靠近时已然闭了眼。她平静的心底泛起一丝几不可查的波澜,微微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内心的起伏。她感受到额间稍纵即逝的触碰,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古怪的情绪。
这人的唇,是否太软了些?
林辰没有察觉清雪的异样,轻拍她的手,言笑晏晏,又叹道:“古人说娶妻娶贤,如今来看,何止是娶妻?纳一位如夫人,也得纳贤才好。清雪单纯善良,既然你以诚待我,我又怎麽能辜负你?”
清雪听她如此说,收回满腔的心思,含羞看着林辰。
林辰端起酒杯:“清雪如今虽然还只是如夫人,但府中既无正室,你便和我的正妻是一样的。那麽,清雪的堂兄自然也是我的堂兄,既然是我的堂兄,来我府上,又岂能苛待?”
清雪揽住她的手臂,遮住眼底的得意,羞道:“将军言重”。
“理所应当之事,何来言重?”林辰摆摆手,吩咐小厮将清雪堂兄的座位移动到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小厮得令,走至徐清风的身边,躬身低语,随後将他的几案往前擡。即便是获此殊荣,徐清风仍然是不卑不亢。他从容地起身,远远地朝林辰一拱手以表谢意,随後便缓步走至新座位,泰然坐定,与陈守虚相对而坐。
陈守虚看他一眼,眼睛里含着捉弄人的坏笑;他也看陈守虚一眼,神色漠然。
林辰在正位,扫见陈守虚的表情,借酒杯掩盖住自己唇角的笑。
陈守虚没有注意林辰,他盯着清雪的堂兄,佯作神色轻蔑,高声道:“那个新来的谁,过来,给我倒酒”。
徐清风一怔,心底闪过狠劲,但面上却掩盖地极好,漠然道:“无论权位高低,今夜我与兄台都是林将军的客人。既然都是客人,哪里有让我为您斟酒的道理?”
“强词夺理”,陈守虚冷笑,“照你的说法,倘若林辰同时邀请你和一个臭乞丐,难道你与乞丐还平起平坐?既然这般,那我现在就在街上找个乞丐,与你坐在一处。”
徐清风心下大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怒气,于是便站在原地,捏紧拳头,垂首,一动也不动。
宾客们注意到前方的争执,全都安静下来,看了过去。
清雪眼见堂兄的表情越发难看,轻摇林辰的手,似在抱怨。
林辰咳嗽两声,对陈守虚道:“陈御史,看在我的面子上,宽容几分。”
陈守虚却没给她面子,眼皮子一掀,冷笑道:“宽容?姓林的,御史台的官,哪儿有宽容的道理?我的话放在这儿,他今日必须给我倒酒,叫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清雪看着林辰。林辰叹气,摇头表示自己的无奈。
清雪只能看向徐清风,示意他忍让些。
民不与官斗。徐清风的拳头松了又紧,反复三四次,他终于松开拳头。端起酒壶,上前两步,躬身为陈守虚倒酒。
趁其不备,陈守虚的脚在几案下,径直踢向他的小腿。
徐清风反应极快,下意识後退一步,闪避。
旁人没有看见陈守虚的动作,只看见徐清风猛地向後一退,几滴还未入杯的酒液便洒在陈守虚的衣袍上。
衆人惊愕。
陈守虚看看自己衣袍上的湿点,傲慢道:“这等衣裳,想必你是赔不起的。”
徐清风知道他是故意为难。怒发冲冠,正欲上前几步,清雪却呵止道:“堂兄,不可无礼”。说完,便命人赶紧带他去後花园醒酒。
徐清风愤愤不平地被带出正堂,咬牙切齿,回首时仍带着怒意。
清雪心底叹他急躁,又知道陈守虚是因自己而故意为难徐清风,心底便有了谋划。但现下还不能发作,于是她掩住心底的情绪,徐步走至陈守虚几案前,行礼道歉:“堂兄莽撞,妾身代他向御史道歉。”
陈守虚却只是冷冷地瞧她一眼,随後,一杯酒直接泼洒在她的衣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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