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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闫春夺惯于同孔祯开这样的玩笑,可他只字不提治眼一事,孔祯每次说到都会被他岔开去,孔祯渐渐感到不安。
这几日总在下雨,好像那年过後,再没见过集中的雨水。天幕变得有些低,乌云没有形状,像打翻的砚台,氤氲在无边无际的穹顶上。雨顺势而下,哗哗打湿黄泥,浓腥的土气弥漫在空中,闫春夺好像‘看’到眼前的雨,如急针穿梭,扑面雾蒙蒙的。
孔祯和他坐着听雨声,窗子开着,风被雨曳住,即便如此,室内依旧降了温度。孔祯给他倒了杯茶,他嗅出龙井的清香,缓声道:“这几年江南的雨一落便水淫淫,不似原西这般急性子,要把地给打穿。”
孔祯笑道:“那京城就是下刀子了,一年只有夏天雄赳赳气昂昂,过了秋天便是霜和雪。”
闫春夺也低低的笑,说:“我摸摸你的手。”
孔祯心知他那双手粗糙,骨节变形,不情愿拿出来。只因屋外大雨滂沱,屋内温情脉脉,也就将双手递到他手上,叫他摸掌心,摸指腹。越摸他神色越凝重,孔祯顿住,迟疑的要抽手,问:“怎麽了?算出我的命了?”
闫春夺一把将他握住,笑道:“我即不是神算子,也知夫人这几年过得苦,手上生了厚茧,连挠了抠了都没反应,下了苦力了?”
孔祯松了口气,回说:“头两年身上没有银子,把你送我的吊坠当了一半多。不过我只是暂押,等日後我们故地重游了,再去赎回来。”
“早知你要用它划自己的脸,不如不送,叫你挂着你温家哥哥的玉兔抱月,做个天真无邪的小公子,多好。”
“玉佩又能值几个钱?”孔祯直白道:“没了那些黄金我和妹子就要饿肚子了。再者说,哪有送了还後悔的。”
闫春夺从怀里摸出荷包给孔祯看,孔祯看着被岁月磨旧的荷包一怔,拉开来,连红头绳都褪成水粉色了。他勾下头,哝声道:“睹物思人吗。你很喜欢我吧。”
闫春夺大方承认道:“是。我们到江南时,被郑有艺强行留住,我那时还不知是为什麽,直到他每次单独带走中天道,隔个七天再送回来,我才知道他当初要我二人随他走只是因为需要中天道,而中天道又需要我的血。”
“又是像太太那样一放就是一大碗吗?”孔祯不悦的打断他,此刻又不是那麽喜欢中天道了。
闫春夺沉吟片刻,回说:“郑有艺像是在啓发中天道,中天道被他放回来以後,法力见长,那时候他不过一岁,饮的血多,後来慢慢长大,一滴足矣。”
孔祯叹了口气,怅然的望着闫春夺。
“中天道两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有本事,说要带我找到你。”闫春夺笑容很轻快,手上学着中天道捏诀的样子,声音也细细的,模仿道:“助我上青云!”
这下连孔祯也跟着笑了,窗外的雨声逐渐淅淅沥沥,雨势小了些。
“笨蛋小子,要是学一年就能学成,岂不是兵贵神速。”闫春夺缓缓摇头,声调沉了些,“我想着世道不太平,当时又走不脱,便想着等他法术再强些,就能一下找到你。真是抱歉,让你等了这麽久。”
孔祯抓着他的手,急道:“我没怨过你,找不到你是我没本事,我……我见到你就像又活了一次,叫我再等四年也值。”
闫春夺掀掀嘴角,说:“那我可不愿意,再跟你分开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我都要死了。”
孔祯忙捂他的嘴,嗔道:“你怎麽说起这种话来了。”
“去把窗关上,我要亲你。”
孔祯低下头,耳垂红的像要滴血,起身关窗,带回来一身潮气。闫春夺手搭在腿上,孔祯便知其意思,迟迟没有动作,闫春夺只静静候着,等他坐上来。吻到一嘴茶叶甘苦的味道。
孔祯侧坐着,这次没有面对面,闫春夺熟稔的揽他的腰,抱的亲昵又温存。他环着闫春夺的脖子,有几分赧然,道:“我压着你了。”
“又不是第一回。”闫春夺将他紧了紧,没再调侃,而是语重心长道:“你看小毛好吗?我倒想他是个普通孩子,交给你带,说不定能带出个状元郎来。”
孔祯思索道:“我不会读书,带不出来,还是你带。”
闫春夺乐道:“那把他丢掉好了,他娘亲还是你讨厌的四小姐呢。”
孔祯又捂他的嘴,嘘道:“我可没这样想过,小孩子都认死理,你别瞎说。我知道你绝不会这样做,可你千万不要这麽说,万一给中天道听到怎麽办。”
“听到又怎样。”闫春夺竟不似在说笑,“他早晚都要离开我们的,祯祯,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总觉得天道在引导他,可我不知道天道要他做什麽,他是天道的儿子,这几年不是因为天道,能有那麽多人流离失所吗?”
孔祯啊了声,疑惑道:“那不是班主干的吗?”
“呆。”闫春夺戳孔祯脑门儿,一个错手反戳了他鼻尖,顺手轻刮,孔祯皱了皱鼻子,闫春夺继续道:“班主是天道,但天道不是班主。”
“我不懂。一个戏班班主,怎麽就成人们口中的妖道了,我只知道当年在闫府,他们戏班子唱戏好听。”
闫春夺若有所思道:“你还记得那只白孔雀吧?闫挽雨说那是班主的孔雀,可太太似乎很讨厌班主。她瞧不上他。”
孔祯唏嘘道:“太太也邪乎,她拿你的血喂假孔雀,闫挽雨在地下养真孔雀。”
话音刚落,闫春夺猛地擡头,孔祯也像意识到什麽,两人望着彼此,不约而同的想起玉牌上那句——他的身体是一座神殿,里面住着一只孔雀。
谁的身体是一座神殿,谁又是那只孔雀。
孔祯愕然道:“中天道的真身是一只孔雀吗?”
闫春夺良久没有反应,他说:“应该是这样吧。可我没有见过。”
孔祯紧紧抓着他衣衫,怔怔道:“那他们把你当什麽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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