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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醒,脸色比床单更淡,右眼半睁着,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听到脚步声时,那只眼睛动了动,看清是除夕,瞳孔骤然缩了一下,随即偏开视线,落在窗外那棵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梧桐上。
除夕来了,她来看他了。
可他这样子,他自己都不想看到自己,他最爱的人,看到他这样,该有多失望。
“医生说…恢复得还行。”除夕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恢复得还行?这话,怎么听起来没有一丝的重量,轻的像敷衍,像客套。
除夕也不明白,她怎么说出这么愚蠢的一句话。
男人没说话,喉结滚了滚,右手在被子底下蜷了蜷,那只手还缠着绷带。
除夕吸了口气,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他左眼的纱布,白色的纱布边缘透着点浅黄,像极了那天山崖上的野菊。
她当时正在看图纸,山上那朵野菊花,让她走了神,脚下打滑才滑下去了。
要不是振飞死死的拉住她,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她,那么此刻躺在这个病房里的,应该是她年除夕。
“振飞,对不起,这,都是我造成的。”
“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甭说替你受了伤,就是替你去死,我也毫不犹豫,我,只要你平安。”
除夕忙把手放在他嘴上,“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说这话,振飞,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好,我不相信治不好你的眼睛,咱们去北京、去美国,肯定能治好你的眼睛的。”
“丫头,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这不右眼还好好的吗?我依然能看见漂亮的丫头你。”
她本来是过来安慰他的,没想到他倒安慰起她来。
眼泪在除夕的眼眶里打转。
他不想她伤心。
“丫头,水。”他转移着话题,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门轴。
除夕慌忙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倒水时手一抖,温水溅在杯壁上,像她此刻没忍住的眼泪。递过去时,两人手指不经意碰到一起,他像触电般缩回手,用没受伤的左手接过杯子,仰头喝了两口,喉结的动作看得除夕心口紧。
“你不该来的。”他放下杯子,右眼望着她,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深潭里的碎光,“项目那么忙,你还要去农家院后厨帮忙,还有小宝,还有爷爷、外公,这个时候,都需要你照顾。”
“你放心,都安置好了,眼下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陪你。”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拿着输液瓶走进来,空气里的沉默被塑料滚轮的声音打破。除夕往后退了退,撞在墙上,后腰传来一阵钝痛,却没她心里的疼来得尖锐。
振飞闭上了右眼,像是累了。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没受伤的右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除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闭着眼,靠在大学图书馆的长椅上,听她叽叽喳喳地说未来的计划,那时他的眼睛还很亮,笑起来会弯成月牙。
“你先休息,我出去见见医生。”
她一定要见到医生,她不相信,振飞的左眼真的就被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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