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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身边的小弟子将话送到,偷偷抬眼时,发现那雪砌玉成似的人听完竟笑了一下。
只是这笑并不好看,像每年冬天落雪季掉在他们脸上的雪粒,冰冷刺人,带着淡淡的咸苦味。
殷回之敛目,心想,这算是报平安,还是诀别语?
这个问题太难想明白,殷回之又回到了那种谁也不理会的等待姿态,像等一个明知道已经不会回来的东西。
小弟子左看看右看看,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仙尊,山门湿寒,夜深露重,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没有人理他,小弟子只好回去复命了。
从天黑到天亮。
守山门的弟子把殷回之跟传话弟子的对话听了个笼统,心想堂堂启微仙尊竟然为了一只灵宠杵在门口久久不肯离去,也太叫人费解了。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们逐渐开始好奇那究竟是怎样一只灵宠让仙尊如此执拗。
其中一个年纪不及弱冠的值守弟子悄悄凑过来,对殷回之说:“仙尊,我马上就下值了,您的灵宠长的什么模样,我帮您留意一下。”
殷回之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
值守山门的弟子究竟是什么时候下值的,殷回之并未留意,但日头渐渐升到半高时,一个穿着俗衣的弟子从长阶上走了下来。
这弟子一个时辰前还在满脸天真地同他说话,小心翼翼地说要帮他找灵宠,这时却已经褪下归元宗的宗服,穿一身旧衣,背着巨大的包裹慢吞吞地往山下走。
殷回之那双茶色的浅眸滞缓地转了一下,然后轻轻伸手,拦住了他:“怎么回事?”
那弟子茫然抬头,看见是他,然后愣了一下:“仙尊,您还在这啊……”
他扬起嘴唇,却只扯出一个苦笑,小声说:“我犯错被管事师兄罚了……以后就不再是归元宗的弟子了,对不起啊仙尊,不能帮你找灵宠了。”
殷回之的嘴唇发干:“什么错?”
那小弟子低着头道:“管事师兄说,我把灵圃最贵最难养的灵草浇死了。”
可是他明明每次浇水都有认真测量水量,还会边浇便观察那灵草的状况,之前都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死了呢。
殷回之看着那双年轻的眼睛里藏着的委屈和自责,空荡荡的胸膛里没有一丝温度,连带着冷白的脸和唇都冰凉,他无言垂目,从纳戒里取出了一枚珏,递给了那小弟子。
那小弟子又愣住了,以为殷回之是怕他下山后日子拮据,立刻摆手:“不用的仙尊,管事师兄发了很多很多灵石给我,他说我这么笨的人,不适合在宗门待着,以后就好好在家中侍养父母成家立业算了……”
他重复师兄的话时没有不甘,而是挺不好意思道:“我确实没有修炼的天赋。”
殷回之没什么表情,依旧维持着递玉珏的姿势:“拿着,路上小心。”
小弟子“啊”了声,挠了挠头:“……好,谢谢仙尊。”
然后背着那个大包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归元宗。
殷回之抬头,仰看隐在郁翠中的庙宇之顶,眼珠攀着细淡的血丝,瞳孔里却没有一丝情绪。他想,谢凌总是清楚怎么往他身上扎刀子最疼。
像是仍不死心,他做了最后一次验证。
抬起右手二指曲扣,捏诀成势,驱策鬼魂。
掐诀时,脑海中那人言笑晏晏的神情一幕一幕闪过。
“卿卿,哪怕我在阴曹地府,只要你捏一次这个魂诀,我都会踢开鬼门关赶回来的。”
正在做事的殷回之头也不抬:“不学。”
“学一下吧。”谢凌出奇执着。
年轻的仙尊终于搁下笔,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不需要,因为我根本不会让你到那种地方去。”
那人依旧不放弃,笑吟吟道:“那万一我跑了,你也可以用它送我去阴曹地府。”
……
诀成,风止,却没有任何反应。
殷回之放下手,没有再试第二次,因为没必要。
这世间有谁会亲手将自己的软肋递给别人?
又怎么会有人,蠢到真的相信能拿别人亲手教的东西控制住对方。
不过是又被骗了而已,总归比前几次好,反正他没有心,没有心的人,被多骗几次又能如何。殷回之漠然心想,眸底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猩红。
他抬手召出封月,握着未出鞘的剑,在山门值班弟子们犹疑警惕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近。
一道灵光从远处飞来,直直打在他腿上,不带杀伤力,却恰好打断了他的步伐。
褚回铮闪到他身边,牢牢按住了他的手臂,眉眼冷肃:“师弟,你应当是看错了,灵宠不在归元宗,我方才已向无妄大师告了歉,我们先回去吧。”
殷回之扭头看了他一眼,问:“褚回铮,你来了。”
褚回铮见他如此平静,几乎要疑心是自己判断出错,他警惕传音:“你想干什么?”
殷回之手中封月尖鸣出鞘,他眨了一下眼,淡淡道:“找无妄拿点东西。”
看见封月的那一瞬,褚回铮瞳孔骤然紧缩,剑柄狠狠敲向殷回之的手腕,却被殷回之轻松横剑格挡。
褚回铮面色冷厉,紧盯着殷回之眼里的重瞳,心道糟了,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来之前也听到了只言片语,知道这一出和他上次见过的狼妖脱不开干系,只怕这归元宗是真的不长眼抢了殷回之的未来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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