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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说这个房子是你的记忆,你现在丢失的只是其中几个房间的布置,桌子在哪里、椅子放哪里、桌上有没有书本,但是你的家具都好端端地在房间里,你明白吗?”
璩贵千似懂非懂。
“现在想不起来这几间房的布置没关系。房子还是你的房子,房间也还是你的房间。只要你继续生活,最终这些房间的陈设,都会变成你最顺手的样子。”
“到那个时候,这些布置是不是和你忘记的那些一样,也不要紧了。”
璩贵千看着那张简笔画,隐约明白了,医生正在安慰她,想不起来也不要紧,记忆是会被创造的。
……而或许,那些被忘记的东西,也并不值得被找回来。
她难以抑制地想起,医院大厅里夹着包匆匆离开的两个背影。
他们一眼都不想看我。
那我也不要看他们。
璩贵千不执着,对她而言,比起被爱,去爱才更是一种本能。
医生见她懵懵懂懂,却并没有把她当作小孩对待。结束了这个话题后,她询问起了璩贵千最近是否又想起些什么。
“我记得最深刻的……还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我五岁,那个时候,好像是秋天,我记得街头有桂花的香味。”
她回忆着回忆着,眉心微皱。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早上。”
“嗯,”医生回应,“除此之外呢?”
“零零碎碎的事情,或者梦到的事情,都可以讲讲。”
端坐着的女孩在聊天过程中逐渐地放松了姿势,腰背妥帖地靠着轮椅后部。
这个问题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有人想了解她在想什么,有人想弄明白她的心情。璩贵千还没有习惯这件事,更不习惯自己的一举一动、一些微不足道的情绪,都变成了重要的事情。
但面对医生的循循善诱,她还是结结巴巴地描绘起了那些她自己也不确定的回忆片段。
“我记得我去上学了。小学一年级,开学典礼,有很多人在一起,广播里放着那种噔噔噔的节奏,很响。我很紧张,因为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很担心会跟不上学习。”
其实不会。
璩湘怡一一翻阅过郭臻从阁楼收集来的属于璩贵千的东西。
那些被妥善保存的课本、习题册、试卷。
贵千是个努力的孩子。
“中午在楼下的金鱼池边看鱼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经历过这一幕,但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差不多的水池,在公园里,但周围有灯光,好像还有气球和旋转木马。”
她描述的似乎是公园中的游乐活动。
“别的……没有了。”
医生放下笔:“那梦呢?”
这一回,女孩的停顿更长。
“……秋千。昨天晚上,我梦到我坐在秋千上,高高的树,树叶是巴掌大小的,周围有草地,我就在草地上荡秋千,阳光很好。”
说起梦境,她的描述明显更凌乱了。
“……然后秋千断了。我扑通掉进了海里,没有呛水的感觉,就是很冷很冷,还有海浪的声音,哗啦哗啦的,一直响个不停,我就一直掉下去。”
璩湘怡的身体颤抖起来,她竭力按住丈夫的手,试图找到一点力量,却发现傅谐宽厚的手掌也抖个不停。
京市没有海,潞城更没有。贵千听到的,是那艘由港岛开往深市的货运船飘浮在海面时所听见的声音。
而璩逐泓,却想起了童年的几桩小事。
那是他们还住在山外青山。
贵千刚刚得到她的第一辆扭扭车,两条小短腿蹬在粉红色的小车边,像条小柯基,一扭一扭地在别墅各处晃荡,直把佣人们吓得够呛。
等她会走了,就立刻厌倦了扭扭车,开始向着屋子外探索,一会儿没看住,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用踉踉跄跄的步子走得那么快。
不过那时候,璩逐泓不喜欢陪着妹妹,有她在,妈妈就会让他放下拼图或者模型,去玩点儿别的什么。就因为贵千那时候见着什么的第一反应都是塞到嘴里看看能不能吃。
于是他被迫拥有了很多户外时光,院子里的秋千就是那个时候搭起来的。
他抱着妹妹轻轻地摇,他们甚至有几张在秋千上的照片,现在还留在山外青山的客厅里。
医生就着那些记忆,一一和贵千聊着,不时在纸上记上几笔。
交谈告一段落,医生让贵千在原地等待,自己走出了房间,告知亲属们评估意见。
“她的记忆有恢复的迹象,但不要强求恢复速度,有一定概率不能完全想起来的。”
“没关系、没关系,”傅谐回应,“健康就好。”
神经科医生略一点头,离开了房间。
“季医生。”
璩湘怡转过头来。
季明达知道自己的用武之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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