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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性命慨然起兵
赌性命慨然起兵
赵虓听完寂行这句话,顿时是心头一凛。
起兵,说实在话,这两个字在他心头丶脑海早已经盘旋了无数个日夜了。无数个夜晚他在孤枕难眠的床榻上辗转反则,反反复复地涌起这个念头,又反反复复地将它压下去。
他不是不想起兵,反而是太想了。可是他与其他看清了自己惨淡未来的藩王们一样,对自己起兵之後的胜算从来没有过信心。
他的亲卫真正听他调遣的不过万馀人,其馀冀军皆为官兵,平日里是他节制着,但真到了动兵,能不能归他调用还得朝廷发话。就说这次所谓借兵,不就轻而易举调走五万人,他胆敢说个不字儿吗?以身边这点人对抗朝廷几十万丶上百万兵马,再是朝中无大将,单就人海战术都能把他淹死,他的生路在何处?
即便已经考虑到了沙场上的决胜,但摆在胜负之前的更还有人心。
这一动,说得好听是起兵,说难听点儿不就是造反?这种声名他是绝不能背的,倘若真给他背上,恐怕还没等出王府呢就先被忠义愤怒的臣民们给围了。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充分到足矣说服他自己,也足矣说服大部分人愿意相信他丶跟从他的理由。
他问寂行:“如今天下归心太孙,我举兵的民心又在何处?”
寂行不负他望地给出了两点回答:“其一,朝中究竟有多少人真心愿效皇太孙鞍马丶唯太子党马首是瞻呢?或许不尽然有多少。更多是左右摇摆丶骑墙观望,谁掌大权便支持谁罢了。更不要说,太子一党多年来把持朝纲丶生杀黜陟,难道没有政敌?没有敢怒不敢言者吗?这些人心,难道不正可被大王争取而来?
“其二,陛下尚未作古,乱臣就迫不及待把持朝政丶谋害皇嗣丶扣赵氏子孙为质丶挟令诸王,天道何在丶宗法何在?如此枉顾陛下仁义圣明之道,逆天行违,又怎麽不会失去人心?其之所失,恰为我之所用,何惧不一呼百应呢?”
这理由已足够了,但赵虓依然迟疑。
说一千道一万,他的仨心肝宝贝都还在上京,叫他怎麽下定这个决心?
“王妃怎麽办?世子和保儿怎麽办?难道我要置他们于不顾吗?”
已然四个多月了,还没等到一丁点儿她们能返程的消息,如今他也已看明白了,朝廷既然要对他们下手,也断不会放她们回来的。
“大王恰恰是为了她们,才必须要下定这个决心。”
寂行这话,赵虓当下并未听进去。
直到两个月里他目睹一个又一个弟弟被废丶王府被抄,女眷任人凌辱丶府臣尸横遍地;顺安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的长官换了两茬,他曾经的旧识一个接一个被调走;昔日的部下丶甚至哪怕只与他有一面交情丶经他赏赐过的官员都被无故降罪诛杀……这一桩桩丶一件件都让他愤恨不能,心头滴血。
最令他震惊,是齐王赵鸢为求与儿子团聚,自请削藩,只求给他们一家在京郊安置一处别院,有口吃喝就成。可即便如此退让,仍未换来朝廷的宽宏,一家人刚在京城相见,转天就被扣押在了大宗正院里等候发落。
到了这等境地,被扣押在大宗正院会是什麽结果,他能不知道吗?这是成了阶下囚了!
赵鸢身为五个塞王之一,也是为大靖守了一辈子国门丶上了无数次战场的,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以被如此对待?他如何能接受!
被扣的第二日,他趁前来押解他们前去受审的卫兵不备,夺下一把刀来,对妻儿道:“我一生英武,岂甘落于乱臣小人之手受辱?为图茍活,断不能也!”
说罢,亲手将儿子和王妃刺死,待他自己要自裁之时,却被卫兵夺下刀绑了起来。他求死不成,又是亲手杀了至亲之人,亲眼目睹儿子惨死在面前,哪受得了这般刺激?当日便精神失常,自此疯了。
五位拥兵的塞王终于只剩下赵虓和赵豹。如此人间悲剧,难以想象竟是在这太平盛世反复上演。这一幕何时就会轮到他?
赵虓终究是坐不住了。
不仅他坐不住了,手下的这些个亲卫勇将也被搞得郁闷无比,早都绷不住了。李懋丶李弘丶罗钺,宋凛丶徐惩丶刘赟丶曹远等等一衆将领都眼巴巴地指望着赵虓出来表个态。
宋凛一介武夫,最先沉不住气:“大王,情势都到了这地步了,您真的还忍得下去?”
赵虓当然忍不下去,可是自己是什麽实力他还是清楚的。当年吴王刘濞联合楚王刘戊丶赵王刘遂丶济南王刘辟光等六王公开反叛。征募封国内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全部男子入伍,聚衆三十馀万人,又派人与匈奴丶东越丶闽越贵族勾结,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的名义造反。最终的结局是什麽?不还是被官军所覆灭?
历史上以藩王等身份起兵的哪有一个最终成功的?他凭什麽觉着自己就行?难道他是什麽天选之人?
他苦叹道:“诸君,我以区区四万兵马起事,对抗朝廷百万精兵强将,岂不是蚍蜉撼树?纵观史局,以藩王起兵造反的又有任何一人成功吗?七王之乱犹在眼前,我现今的处境难道还能抵过当时坐拥三十万兵马的刘濞?我们拿什麽去打?”
衆人不敢言,寂行是唯一一个敢驳斥他的:“横竖都是死,您是要抻着脖子让人家砍下来,还是夺过刀来反击?大王打了这麽多年仗,这点血性都没了吗?”
罗钺才道:“大德说得是,都到这节骨眼了,殿下您不能再迟疑了!”
宋凛:“既然都是死,咱们为什麽不搏他一把!”
此时李懋站出来:“殿下,想想王妃和世子,您还能坐以待毙吗?七国之乱离得尚远,齐王和妻儿的死却在昨日。请您做主吧!”
“请您做主吧!”
衆将纷纷跪倒下去,齐声附和。
是啊,倘若宁悠有个好歹,俩儿子有个好歹,他怎麽办?他断不会同齐王一样自我了断甚是疯了,非得杀出一条血路让这些佞臣弄臣血债血偿了,再下九泉去陪她们娘仨。如果苦心孤诣最後只能落得这般悲惨下场,还有什麽可犹豫的?一个死人,还求什麽稳妥,考虑什麽大局,瞻什麽前丶顾什麽後!
望着底下一双双冒着火的炽热眼睛,赵虓血管里赌徒的血液也沸腾了,别的赌徒是赌钱,他这一辈子却只赌命。
是死是生,赌吧!
上这盘赌局之前,他问寂行:“如果朝廷最终把我的兵马都抽调干净,我还有什麽筹码?”
“大王有眼前这些勇将,只留麾下精兵一万人足矣。您还有城坚池深的王府做为掩护,今日起不仅要开掘更多地窖,加紧筹备兵器丶囤积粮草。还要修筑地道,以做逃脱反攻之备。”
“但筹备这些都需要时间,依我看至少得半年起。这半年甚是更久的时间从何争取?一旦败露,我怕她们母子三人在京城恐怕有性命之忧。”
赵虓说完,又道:“他们既已逼疯了老六,不若我也装疯算了?”
“这是个好法子,但现在用还为时过早了,恐怕不会令他们轻易相信。臣建议您先称病不起,让朝廷放下戒备。顺道借此请朝廷将王妃和两位王子放回来探病照顾。若他们不肯放人,您再装疯丶甚是称病危,如此看来才更像真的,这一套戏拖延下来,半年时间应当也有了。”
“好,那就如此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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