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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你少笑话我。”“贺禄哈哈大笑,骂了一句。
宁毓承的嘲讽不痛不痒,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反而很高兴,友人之间当然是赤诚相待,藏着掖着反倒生疏了。
在府衙旁边临近的巷子,贺禄就忙让车夫停车,带着宁毓承鬼鬼祟祟往府衙里面溜。
“当心防着些我阿爹,他的眼线多得很,别被他抓着了。”贺禄像是做贼一般左顾右盼,压低声音提醒宁毓承。
宁毓承想笑,又忍住了。贺禄这一身白,与雪很自然融为一体,还真是比较好隐藏。
只是,贺禄的脸着实宽、长了些,要是将脸全部蒙住,胜算比较大。
府衙是贺道年做主,贺禄带他去户房,不出片刻,贺道年就会得知。贺禄这是掩耳盗铃,能躲一会是一会。
贺禄道:“嘿嘿,只要我痛快玩了回来,随便阿爹怎么骂都没关系。”
宁毓承恍然大悟,反倒是他着相了。贺禄知道会被贺道年发现,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爽过之后,贺道年的训斥也就值了。
府衙大门进去的左右厢房,便是衙门六房。户房在右侧最里间,天气寒冷,户房的门紧闭着,贺禄一把推开门,寒风涌入,屋内坐着的三个书吏惊得抬头看来。
“原来是五郎。”看到是贺禄,几人迅速换上了笑脸,与他打着招呼,顺道打量着一道进来的宁毓承。
贺禄道:“这是宁侍郎的儿子,宁毓承宁七郎。他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寻府衙往年的文书一看,你们带他去库房,将往年的文书户帖找出来,让他翻阅。”
几人听得面面相觑,皆一脸莫名其妙。
宁毓承见他们并未故意刁难,估计是家中有儿孙在明明堂算学工学班读书。无论是何种缘由,他们在表面客气,宁毓承也很是客气见礼,表明了来意:“我只看往年历年的死亡人数,并无其他,有劳了。”
出生死亡是常见之事,只翻阅一下并无要紧之处。贺道年宠爱贺禄,有他发话,几人自不会得罪他。
管着户帖的
童书吏,领着贺禄与宁毓承前去堆放陈年文书的库房。其余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等他们一走,便赶忙去向贺道年禀报。
贺禄生怕被贺道年抓住,着急忙慌与宁毓承道别,一溜烟跑了。
到了库房,童书吏与管库房的两人说了两句,对宁毓承道:“七少爷,库房内灰尘重,七少爷且小心些,若有事,交代一声便是。”
“有劳童书吏了。”宁毓承抬手见礼,童书吏忙跟着还礼,“七少爷客气。我还在当差,就先回户房。”
管着库房的两人,一位年长些的姓童名璋,年轻些的姓方名品顺。江州府的小吏,这个姓氏居多,多为同族。其余书吏,大家彼此沾亲带故,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虽比不上宁氏,势力也不容小觑。
童璋将福水拦在了门外,他走在前,道:“七少爷,库房都是些重要文书,且易着火,沾不得半点火星,纸张更沾不得水。文书公函存放皆有章法,不能打乱,七少爷还请万万小心。”
随是在说规矩,童璋的声音听上去不大高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方品顺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一看便能得知,库房是以童璋为首。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宁毓承并不多言,只道好,“我在何处取,看完之后便放回原处去。”
童璋看了宁毓承一眼,眼中暗含愤恨。宁毓承不动声色看在眼里,这应当就是贺禄所言,宁毓承在收税时得罪了人,童璋在看管库房,他与收税扯不上干系。按照书吏父子兄弟的传承,童璋的亲人应该有人当着收税的差使。
陈年的文书公函,从放进来时,估计就未再碰过。宁毓承走过去,随手小心翼翼取出一份,一股子尘土夹杂着淡淡的霉味便迎面扑来。
童璋紧盯着宁毓承的动作,大声提醒道:“七少爷要小心些,文书的纸脆,可别弄坏了。”
方品顺隔着两步远,四下张望后,找了个借口出了库房。
宁毓承取了一枚大钱挡在原处当作书档,哦了声,库房昏暗,宁毓承拿着文书走到门口光亮之处,低头看了起来。
童璋寸步不离守在左右,见宁毓承看得专注,不由得说起了风凉话:“七少爷真是厉害,小小年纪,还未下场科举,便开始学起了公函文书,为以后出仕为官做起了准备。”
宁毓承一目十行看着,头也不抬道:“我阿爹已官居礼部侍郎,我不用科举,也可恩荫出仕。”
他再点了点手上的文书,微微笑了起来:“这是户帖,就是烧了,损坏了,户部还有江州府的留存,阿爹可去户部誊抄一份,不会对江州府造成任何影响。”
童璋愣住,脸一阵红一阵白。宁毓承话里有话,他的言外之意,在还击童璋先前生成文书容易损坏,烧毁。宁氏在朝廷中枢有人,根本不怕童璋暗含的威胁。
想到家中儿子在收税中少得的钱粮,童璋心中的怨恨不由得更甚,道:“七少爷真是好命,投生成了宁侍郎的儿子。像是我们这些人,父亲是小吏,儿子还是小吏,世代都出不了头。”
宁毓承长长咦了声,缓缓走回架子,将文书放回去,重新取了一份,再走到门口。
“童书吏,你家中从何时开始做的书吏?”宁毓承随口问道。
童璋道:“我虽姓童,已与童氏嫡支出了五服。自幼家贫,靠着爹娘辛苦劳作,供我读了几年书,后来得幸做了书吏。我没本事,比不上宁侍郎,能为儿孙求得恩荫出仕。”
宁毓承继续问道:“童书吏的儿子,在何处高就?”
童璋脸色变了变,戒备地道:“不过是小吏而已,七少爷是贵人,小吏入不了七少爷的眼,听到也不认识。”
听童璋这样一说,宁毓承便能肯定他儿子这次有参与收税,少得了钱粮,心怀怨怼不满了。
“你家这次少拿了多少钱粮?”宁毓承直接问道。
童璋僵住,心想并非只他一家少得了钱粮,其他收粮的皆多少有损失。宁氏再厉害,总不敢因为几句话,就打击报复,那样彼此的梁子就结得深了。
“七少爷,我仗着年长,就多言几句。有人吃肉,有人只得一口汤喝,做人做事要留三分,别将事情做绝了。江州府乃至大齐,如何收税,自有自己的规矩。朝廷只管看到赋税,要是收不上,只怕宁氏也担待不起。”
宁毓承微笑道:“童书吏的确言多了。”
不过是谦虚之言,宁毓承竟然直言他是倚老卖老!童璋面子顿时挂不住了,阴沉着很是难堪。
“既然童书吏以为收税的举措光明正大,何须说这般多,替你儿子辩解开脱?”宁毓承语气淡淡,问道。
童璋怔住,他说的那番话,的确听上去是在辩解开脱,顿时急了,抢白道:“我并非是为了替我儿开脱,我儿无错,他只是照着规矩行事罢了,何须我替其开脱?””
“人人都做的事,并不表明,是正确,正道之事。至于错与对,童书吏心中其实一清二楚。”
宁毓承扫完了文书,叹息一声,深深看了眼童书吏:“我仗着年轻,也多言几句。有人吃肉,有人只得一口汤喝,做人做事要留三分,别将事情做绝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童璋听到宁毓承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宁毓承在后面多加了句曹植的诗,让他的脸色,渐渐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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