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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老人手中烛火照出他满嘴的胡子。&esp;&esp;斐守岁拱手作揖道:“老人家……”&esp;&esp;话没听完,老人猛地关上门骂一句:“来棺材铺借什么宿!”&esp;&esp;陆观道被关门声吓了一跳,他拍拍胸口哄自己别害怕,伸手轻摇斐守岁的衣角。&esp;&esp;“他怎么生气了。”&esp;&esp;“你半夜睡觉被人吵醒会觉得委屈吗?”&esp;&esp;斐守岁笑了笑,他引导陆观道去思考这个问题。&esp;&esp;陆观道沉默片刻:“不委屈,陆姨那天就是半夜叫醒我的。”&esp;&esp;斐守岁心中组织起陆观道说的陆姨。半夜出的事故,他的脑海里并没有这么个故事,难道面前的小孩是从别的州流浪而来?这一身污糟也看不出之前是什么人家。单凭小孩的生存能力,也不会很远。&esp;&esp;陆观道久久没等到斐守岁回话,他又摇了摇斐守岁的衣角,一双无辜的眼睛仿佛容不得别人说谎。&esp;&esp;“唉,我们去别的地方吧。”&esp;&esp;“为什么不住这里?”&esp;&esp;斐守岁垂眸:“你看门……”&esp;&esp;大门倏地打开,斐守岁回头见着的仍旧是那个老者。&esp;&esp;老人家皱着倒八眉凑上前,用豆油灯一看,看到个半大小子凑在斐守岁腰后,又看看书生样的斐守岁。&esp;&esp;他啐了口:“赶考还带着小娃娃?这不让小娃娃受罪吗!”&esp;&esp;“不是,大爷,这孩子是我路上遇到的。”斐守岁一把抱起陆观道,“实在看着可怜,没忍心让他一个人走夜路。”&esp;&esp;陆观道第一回体验到这么高的视线,他伸出手晃着,脸上笑嘻嘻的。&esp;&esp;“好高,好高。”&esp;&esp;“哟。”老人家将豆油灯再次凑上去,照到陆观道满是泥的小脸,“这娃娃!前几日还来这儿讨过水喝。”&esp;&esp;说着他已顺手将大门的门闩放下。&esp;&esp;“得了,我再做回好人吧!”&esp;&esp;斐守岁将那个“前几日”记下,他很轻松地抱起陆观道,鞠躬道:“多谢大爷。”&esp;&esp;“那你们就去那间屋子吧。”&esp;&esp;老人家手一指,是间茅草屋。&esp;&esp;斐守岁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打眼见院子里摆着三口木棺材,一丛又一丛的干草堆在棺材旁边,将棺材遮挡。老者的左手边坐着个小车。车上放了不知什么东西。凑近看才看出是烧给死人的纸偶。&esp;&esp;且车上的纸偶都是女儿家,能用精致形容那群没有灵魂的死物。斐守岁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esp;&esp;等老人开了门。斐守岁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过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霉味。&esp;&esp;“我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可偷的,我也不担心你们动歪心思。”说着屋内唯一一支蜡烛被点燃。&esp;&esp;橙黄烛火将小屋的全貌照个大半。&esp;&esp;大大小小的纸偶整齐地摆放在柜子上,有的已经挂了蛛网,还有些个没有做完的,腿上光溜溜地插着两根秸秆。浆糊和没用的白纸红纸叠在一起,颜料码在旁边,剪子上还粘着纸片。&esp;&esp;满屋子纸偶不奇怪,但这满屋子的女儿家就够让人起疑。&esp;&esp;斐守岁没管着些,他笑脸恭维一句:“您要是不嫌弃,我的手艺还可以,能做几个纸偶。”&esp;&esp;老人家摆摆手:“算了吧,上个月做好的还没卖出去,不需要你替我做。”&esp;&esp;说着,老者很利索地关上门。&esp;&esp;屋子一下子安静了。&esp;&esp;斐守岁放下陆观道,收拾起地上铺的枯黄杂草。&esp;&esp;陆观道站在装纸偶的柜子前,那些纸偶有的生动,有的僵硬,但都统一视线盯着屋子正中央。&esp;&esp;“为什么要做小人。”&esp;&esp;这是陆观道说得不知道第几个为什么。&esp;&esp;斐守岁不厌其烦:“烧给死人用的。”&esp;&esp;“死人说他们要烧这个吗?”&esp;&esp;斐守岁摇摇头。&esp;&esp;“不是。”&esp;&esp;陆观道不知其解,他踮起脚去够靠得最近的纸偶。小小纸偶有一对好看的腮红,在烛火里的眼睛也点上了白颜料,仿佛是不甘心没有灵魂,非要生动形象。&esp;&esp;还没够到,屋门被重重地推开。&esp;&esp;老人家捧着件秀气寿衣,还有一盆热水。&esp;&esp;“哎哟,小娃娃可别乱碰。”&esp;&esp;热水沿着木盆滑出好些。&esp;&esp;陆观道立马收回手:“对不起……”&esp;&esp;老人家未有生气,只是将木盆与寿衣放下,又去把那排精致纸偶堆到了上面。这下陆观道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了。&esp;&esp;斐守岁看了眼寿衣,不解:“这是?”&esp;&esp;老人家笑着露出一排黑色牙齿:“前几日有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死了,这是留下来不用的寿衣。喏,你给孩子换上吧,脏成这样。”&esp;&esp;“寿衣啊……”&esp;&esp;斐守岁接过衣服,料子真心不错,甚至比他身上的衣衫还要好。&esp;&esp;黑牙老人家又将剩下落在地面的纸偶摆好,才放心离开。&esp;&esp;屋子里一大一小,相视无言。&esp;&esp;烛火闪烁。&esp;&esp;陆观道:“寿衣不是衣裳吗?”&esp;&esp;“是衣裳。”&esp;&esp;斐守岁无可奈何地将寿衣放到一边,他不给陆观道换上,就是驳了老人家的一片好意。可给孩子换上这个实在是……&esp;&esp;没等斐守岁思考好是否要乘人好意。小孩就已经三两下脱去原本的衣服。暗沉的灯火里,小孩精瘦的背连影子都不堪变窄。&esp;&esp;斐守岁叹气,转头要将木盆移过来,却看到陆观道背后三道骇人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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