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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本身就生长于他的生命里,那般自然又轻易地便可以吸引他的全部注意。
少年的段玉楼不会有庸人自扰的烦恼,如果避不开她,那就不必去避。他放任她出现在自己的身旁,那种强行从身体中剥离一部分的异样感觉才逐渐消失。
他变得正常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却又发现白沫涵不一样了。她似乎长大了,也开始慢慢在意自己的容貌,师兄们下山采买时,会开始给她带些美丽的簪环,而她也开始将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戴在发上。
她的变化叫他觉得有些新奇的陌生,那次练剑帮她擦掉唇边糕点渣滓的时候,他的指腹在她唇上蹭下了一点殷红的唇脂。
从前青冥山没有人会特意给白沫涵买这些东西,约莫都是这回裴玉川给带回来的。
他这次明白了。
他不是不在乎了,而是刻意忽略了。这就好比一根鱼刺停留在了他的喉间,始终不曾彻底咽下,也许他会暂时因为其他事情忘记,但他只要饮水吃饭,就一定能感觉到那种不适。
这并不致命,只是让他连日常都不好受。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段玉楼近乎于慌不择路地离开了青冥山。
他流浪四方,见过很多人与事,意外停留在了赵琬身边。他陪她去了薛国再返回赵国,为她上了战场,为她九死一生,再一路乔装兵士,从赵国走到薛国,在王城外送别赵琬。
待他从兵营脱身的时候,已是晚上,他又变回了清爽的少年,穿着月白色的清爽衣袍,轻快地走在薛国王都的街上。
王宫的婚礼正在举行,城中繁华又喧闹,他逆着人群走,离身后巍峨的薛国王宫越来越远。
赵琬就此远离他的生命,而白沫涵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她追了自己一路,看过他与赵琬的所有,却仍旧没有离开。
她也穿着红衣,没有赵琬的嫁衣那样繁复端庄,却美丽无比。
段玉楼一时怔住了,人海茫茫,灯火点点,他被这样美丽的她迷住了眼。
他不得不承认,记忆里一直像个小孩子的师妹,也长成了独一无二的美人。
他才要开口问她怎么还在这里,她已扬着笑脸走近他,十分自如地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罢。”
他踉踉跄跄地跟着她在人海巷弄里穿梭。
是茫然,也是快乐,是失神,也是心动。
可在那一刻,这些复杂的情绪,迟钝的他已经通通分辨不出,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响如擂鼓,在人声鼎沸里依旧清晰洞明。
薛国有大河,河虾很是鲜美,他们坐在小摊上,白沫涵要了两碗虾肉馄饨。老板也被举国的欢庆氛围感染,在白沫涵甜美的笑意和好听话里多给她盛了好几个馄饨。
白沫涵没动筷子,直接拿勺子舀起一个,随便吹了两口就放进了嘴里,结果烫得张口,又不好吐出来,急得她不停跺脚,只能不住地拿手扇风。
汤汁的鲜美香气飘进段玉楼的鼻子里,但他却只是一直看着这个小姑娘,看着她捂着嘴折腾了好久才吃下去,红艳的唇瓣沾了一点汤汁,显得晶亮又莹润。
她回过头来看他,他早一步低下了头,慢悠悠地吃自己方才舀出来的那个被他放凉的馄饨。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任由背后声音嘈杂。
白沫涵吃得快,饱得也快,剩了小半碗放在那里。段玉楼饿了一天了,虽吃相文雅,但速度却惊人,很快就将自己面前这一大碗吃完。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抬手拿过白沫涵那个碗,把她剩下的馄饨吃完了。
白沫涵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吃我的馄饨!”
段玉楼反问:“你不吃我还不能吃了?”
可那是吃剩下的呀。
小姑娘脸有些红,黑夜里看得隐隐约约。段玉楼在勺子的遮掩后偷偷笑了。
后来他们找了客栈落脚,他在房间外微笑着拍她脑袋,叮嘱她好好休息,消除她“如果不盯着他又会跑了”的恐惧。
“好好休息,明日回青冥山罢。师父那么心软,那么疼我,只要我好好向他请罪,最多罚跪抄书,挑水劈柴,不会有事的。”
她问:“一起吗?”
他笑:“嗯。”
段玉楼从不欺骗白沫涵,白沫涵开心极了,那一晚也睡得香甜。
但段玉楼为她关上房门,立刻没有任何犹豫地离开了,就像之前离开青冥山那样。
他又觉得奇怪了。
但这是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离开青冥山的那一天,他看小师妹的时候,好像不是在看小师妹,他的胸腔有另一个他撕扯而出,叫嚣着要更加靠近她。
他逃了白沫涵很久,活着的时候,没逃出她的掌心,死了以后,还是留在了她的身边。
被天下人艳羡倾慕的段玉楼,如今变成了这个可怜又离谱的样子,都是拜她所赐。
彤华的咒印度过了,他才放下一颗高悬的心,可是那件宽大的、素来连衣角都不曾扬起的斗篷,却好像失去了部分支撑一样,轻轻地从床沿滑落,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模样。
他本该习惯的。他本该无感的。
可是他却感觉到理应放着心脏的那个位置,她靠在他身上倚在他怀里的那个位置,带着锐不可当的痛意。
他在人间,和她纠缠了许多年,自己那点心意反复不定,来来回回地无端变化,从来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显露出来。
他不能说,不能表现,生怕被别人看清,惹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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