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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将尽,繁花落。
这厢室比起其他主子的屋子,虽简陋了些,但也是一应俱全。我坐在椅上,我先前想,此处没有香炉可烧,自有花可闻,我却没想过,花也有凋谢的一日,树也有枯萎的一天。
碧落跪在我的前头,她垂目望着地上,额前淌着汗珠,无声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我足足沉默了半柱香之久,唇才轻轻一启:"是谁的?"
碧落一震,当下就红了眼眶,拜下来哽咽说:"少君,奴婢知错,奴婢知道,少君这一回,一定不会原谅奴婢——"
打小,我心就软得很,最见不得旁人哭。以前,我看到院子里的下人受罚,心里便觉得他们可怜,嬷嬷却"呸"地一声,说:"四哥儿,这有什么好心怜的,你是不知道,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自问素来对下人不薄,因我自己也是贱庶出身,地位不比他们好上多少,难免就会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我曾经想过,这徐府上下这么多人,谁都可能算计我,只是,我从没料到,竟会是我身边的人罢了。
"是谁的?"我又问。
碧落这才止住了哭声,她抹了抹泪,陡然变得异常从容,淡然地道:"是二少爷。"
我原以为,我会静默良久,可当她说是谁的时候,我只觉得胸口轻轻地一抽。一开始,那个感觉并不强烈,可随着时间,那空落落的感受,就会越来越强,越来越令人难受。
我后来才明白,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心上的肉,被人活生生地剜去了一块。
我问她说:"……是何时有的?"
碧落垂了垂眼,看着自己的小腹,平静地说:"那是两月之前,少君刚滑胎不久,随华阳夫人一起去兴隆寺。"她沉吟道,"那一夜,二少回来得极晚,他醉醺醺的,便、便要了奴婢伺候……"
我抬起眼,逼问道:"那你为何,会在二少爷的房里?"
碧落不语。不必她说,答案昭然若揭。后宅里,做下人的,有谁不想在主子面前开脸。以前,我在家中,也有丫鬟婢女用银钱买通了僮仆或管事,把人安排在主子身边一晚。
碧落见我默不出声,心虚更甚,遂四肢并用,爬到我跟前道:"少君、少君,是奴婢鬼迷心窍,可是、可是……这些年来,奴婢一直爱慕二少爷,奴婢原本只想不过一夜,留个念想便好。奴婢真不知,奴婢居然会……"
"少君,奴婢不求名份,只求少君网开一面,让奴婢生下这个徐家的子孙!"她抓着我的手摇晃着,我只觉头晕目眩,猛地将手抽回来。碧落往旁边一倒,便梨花带泪,掩面自泣。
我从不曾如此心寒过,握着手把的手指蓦地攥紧,胸口起起落落,半晌后,问她:"你说的,都是实话?"
"少君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二少爷身边的春寿,是他放奴婢进去的!"碧落爬了起来,磕头说,"奴婢、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撒这样的谎!"
她的话音刚落,门冷不防地就被用力推开来:"就算是给你天大的胆子,我怕都是不够用的——"
徐燕卿大步跨了进来。
今徐家二少爷从御史台调到了刑部,职为正五品郎中,掌管十三清吏司之一,负责审案诉讼,也行酷刑审问重犯。如今,他已褪去过去的那些花花肠子,人却变得极是尖削冷酷,一上任就办了几个杀头的重案。
便看他面颊瘦削,冷眸睨来一记,便让人通体生寒。
"二少爷……!"碧落跌跌撞撞地到他跟前,急道,"二少爷,奴婢肚子里,千真万确是徐家的骨肉,奴婢有人可以作证——"
徐燕卿忽而"呵"的一笑,那笑声直教人冷到心底。他斜着瞥了一眼,说:"我容忍你在少君身边伺候,是念在你过去还算尽心,少君身边又只有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现在看来,还是我太好心了。"
只看,徐燕卿一扬手,张总管就带着人从后头走了进来,碧落的脸色唰地一白,紧张地挣扎道:"不!不是这样的!二少爷,您、您还记不记得那个晚上,您抱着奴婢,是您、您叫奴婢不要走,不要丢下您一个人——"
徐燕卿打断道:"你听好了,我没睡你如何,就算真睡了你,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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