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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芙蓉:直道相思了无益
季淑醒来时候,却发现自己披着东明帝的衣裳,窝在他的怀中,脸颊正贴在他的锁骨处,一擡头,便是他如玉的脸容。
东明帝见季淑醒了,便一笑,道:“终于睡足了?”
季淑大惊,她自知道自己不是个这麽容易就会睡着的人,定然是其中有鬼。
季淑皱眉起身,道:“我怎麽会在这里睡着呢?”她起身时候,身上披着的外袍便坠落地上。
东明帝弯腰替她捡起来,又轻轻地咳嗽两声,才又要替她披上,季淑将他的手臂一推,道:“不用了!”东明帝眉头一挑,笑看她问道:“怎麽了,好似不悦?”
季淑望着他,道:“皇上,皇……嗯,我……我该回去了。”东明帝道:“回去?回清妃寝宫麽?”季淑心头乱乱地,道:“我回府。”东明帝道:“丞相未归,你暂且留在宫中好麽?”季淑说道:“皇上为什麽执意要我留在宫中?”东明帝道:“乖,叫我三叔。”季淑扭头,道:“皇上先回答我的问题。”东明帝说道:“朕自是体恤你回去也是独自一人,留在宫中,自有人相陪。”季淑道:“只是如此麽?皇上别哄我。”
东明帝伸手拢住嘴,轻轻地又咳了一会儿,才道:“朕骗你作甚?”季淑看着他恳切之色,想了会儿,便说道:“三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能否答应我不动怒,也答应我说实话?”
东明帝望着季淑,定定片刻,才道:“朕答应淑儿,不管淑儿说什麽,朕都绝不会动怒,亦会实话实说,若有隐瞒,便天打雷劈。”季淑蓦地心惊,急忙道:“不用这样!”她万万没料到东明帝竟直接起誓,赌咒发誓本是极严重的,何况他是帝王,金口玉言,只是绝大忌讳,季淑见东明帝竟如此,忍不住有些动容,又有些惊心。
东明帝却只是温文一笑,道:“能让淑儿安心,朕便足了。如今你放心了麽?那就说罢。”季淑叹了口气,再不能後退,便道:“三叔,我问你,你是不是疑心我爹爹要谋反?”
东明帝皱眉,道:“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季淑问道:“你只管回答我,是也不是?”东明帝摇头,道:“不是,朕从未有疑心过丞相。”季淑道:“那我爹爹去了襄城,三叔你一点儿也不怀疑麽?”东明帝伸手拢着嘴,又咳了几声,道:“丞相素来替朕操劳,这十几年来,随手都是机会,要谋反的话他何必等到现在,何况我自信任他,何况如你所说,他若真的要反,为何要将你留在京中,以他为人,早就安排妥当了……”说到此便苦笑道,“你也知道,他平生最疼爱的便是你了。”
季淑见他说的如此认真,心头上仿佛一块大石落地,既然他不怀疑花醒言反,那一切好说,天下依旧太平……只不过,究竟为何清妃会那样说?
东明帝见她沉吟不语,就道:“淑儿,那话你从何处听来的?”季淑道:“没丶我只是在外头听些闲言闲语。”东明帝便笑,道:“外头?闲言闲语?若是这些话传出去,那可是要出大事的。说这话的人,不安好心,若非是想挑拨我跟丞相的关系,就是自己有不轨之心。”季淑一怔,道:“不会的!”东明帝望着她,道:“究竟是谁?让朕猜猜,宫外的人,不会有这麽大胆,莫非是你进宫後的事?是朝阳?”季淑摇头:“三叔,没有人说,你别猜啦。”东明帝道:“朝阳脾气坏,若是跟你吵起来,说出这话是有的,可她好似跟你玩的开心,那不是她……难道是清……”季淑本能地伸手挡向他的嘴,道:“三叔!”
东明帝语声骤然而停,季淑才发觉自己手心挡在他的唇上,手心的触感温热柔软,她急忙缩手,神色不定。
东明帝看着她动作,沉默片刻,道:“朕这一生,生在尔虞我诈之中,原本论不到一个‘信’字,但朕最不会疑心丶唯一可信会信之人,便是你爹爹,朕的丞相大人。”他的口吻如此笃定,季淑不由地有些怔然。
而东明帝说罢,又道:“朕最信他,不然的话,朕一国之君,先前也不会同他称兄道弟了呢。”说这话之时,又面露温柔之色,却隐隐地又带些惆怅。
季淑怔怔看他,心中反复掂量。
东明帝说到此,忽地微微一笑,道:“淑儿放心了麽?”却趁着季淑发呆片刻,握了她的手腕,轻轻向前一凑,便吻在她的掌心上。
季淑一惊,叫道:“皇上!”用力把手往後撤,却被东明帝牢牢握住。
东明帝微笑道:“叫错了……”季淑脸热,道:“三叔,放手。”东明帝却望着她,道:“淑儿,既然你问了朕的真心话,那朕也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季淑说道:“那丶你先放手。”东明帝道:“淑儿是羞了麽?你乖乖地,朕才放你。”声音已经大有调戏之意。
季淑心砰然乱跳,道:“三叔你要问什麽?”东明帝道:“听闻你爹爹已经同上官家说了,要你跟上官直和离?”季淑道:“大概是有的。”东明帝道:“好孩子,什麽是有的,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
季淑扭头道:“爹爹所为,我不清楚。”东明帝道:“那朕问你一句你清楚的……朕喜欢你,你……喜欢朕麽?”
季淑一惊,仿佛有个惊雷就在耳旁。
东明帝头一次说喜欢她时,还理解为是长辈对小辈的关爱,但是此刻……季淑望着他极亮的眼睛,退无可退,便只装傻,道:“淑儿……自是喜欢三叔的,如……喜欢我爹爹一般。”
东明帝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若说,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呢?”季淑脸上大红,道:“三叔你说什麽!”东明帝道:“怎麽淑儿果然是不喜欢我麽?”季淑摇头:“你是我三叔,怎麽可以?”东明帝说道:“你先前也忘了这样儿叫我,你又非皇家骨血,何妨?且淑儿你知道麽?若非是当时你嫁给了上官直……你此刻便是朕的妃子……”
季淑心神巨震,脱口道:“你说什麽?”东明帝望着她,眼神有些迷离,不知为何,那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也隐隐泛红,道:“若不是你嫁给了上官直,你便是朕的人了。”
季淑将他推开,东明帝身子一晃,伸手拢住嘴,却又望着季淑,道:“如今你既然同上官府和离,便再做朕的人,如何?”声音仍旧极为温和,却带了一丝颤在里头。
季淑後退一步,道:“不行!”只觉得这件事实在荒唐,心中却也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东明帝道:“为何不可呢?”目光之中隐隐透着焦急。
季淑仓促间,脱口说道:“我另有喜欢的人了。”东明帝皱眉道:“另有人?是谁?”季淑道:“总之,三叔,这件事不行,就算是我爹爹也不会答应的!”说到这,才觉得有些安心。
的确,花醒言绝对不会应承,虽然未曾问过他,但季淑心中隐隐如此觉得:花醒言绝对不会答应让自己进宫,而在掠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季淑心中有种古怪的感觉,似乎有些什麽东西,在心底亮了一下。
东明帝望着季淑,双眉皱起,道:“你心中的人是谁?你说出来,朕……”看着季淑神色,心头一转,生生地把那个字压下去,反而一笑,道,“你又未曾问过丞相,为何知道他不会答应呢?”
这件事发生如此变化,实在出乎季淑预料,她本想即刻离开的,却见东明帝说了这句之後,脸色极为惨然,那白皙的面容,好似透明一般,树荫之下,苍白如鬼,季淑怔怔看着他,忽地叫道:“三叔!”拔腿跑过来。
东明帝见她来到,才撤手,握住季淑双臂,季淑低头,却见他原先拢着嘴的手上,掌心一滩鲜红血迹,季淑心惊胆战,道:“三叔,你这是怎地了?我……不行,我们回去,叫御医!”东明帝唇边带血,跟那苍白脸色对比,愈发触目惊心,望着季淑道:“淑儿,唉,你真要跟你爹爹一样固执倔强麽?为何如此绝情……”双眸一闭,那脸色竟白的近似透明。
季淑用力扶着他,却觉得他的身子只是沉沉地靠在自己身上,还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季淑心惊肉跳,也不管他说什麽,只叫道:“三叔,三叔你撑着,这是怎麽了,找御医,御医!”大力抱着东明帝,仓皇失措间本是要叫天权的,想了想,天权此刻现身,恐怕不妙,便勒着东明帝,将他半扶半抱,一步一步往外蹭去。
季淑扶抱着东明帝出到外头,才有暗卫现身,带着东明帝回殿。即刻间,太医院的御医风一样地卷入,而後是皇後,清妃,朝阳公主,以及数位小公主跟皇子,衆人蜂拥而至,反把季淑推挤到了外围。
季淑见如此大阵仗,便顺势退了出来,一直到了殿外才站住脚,回头看看里面乌压压的人衆,心中又惊又忧。
她冒险探出了东明帝其实并不怀疑花醒言谋反,这麽说花醒言在外头如何,都不会有危险。这是她最为头疼且记挂之事,如今自是大石落地。但惊的是东明帝突如其来的“表白”,如今想想,他先前各种温柔举止,原来就是预兆!并非是她看来的长辈对小辈的爱护,反是男女之间的爱慕,而从东明帝的话语之中,季淑更得知,东明帝对“花季淑”的爱慕并非一朝一夕,而是从先前就开始了,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嫁给了上官直,恐怕此刻就是他後宫里的一个妃子了。而忧虑的,则是东明帝的忽然病倒,先前看他偶尔咳嗽,还以为是掩饰之举,如今看来……竟不是那麽回事。
季淑站在廊下,凝眸出神。
她在想这些其中,隐约想到一点,为何她会嫁到上官家,为何她一再要求离开,花醒言却不答应?
而,为何东明帝说不曾怀疑过花醒言,清妃却说她亲耳听到亲眼所见……若不是有人胆大包天到冒充东明帝,就是清妃说谎……但是清妃为何要冒险说这个谎话?如她所说,花醒言跟上官家,可是同一条线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
季淑猛地一震,是了!花醒言要她跟上官家和离,那麽丞相家跟上官家的最大羁绊便就此切开,那以後他们还会否是同一条线上的?难道说就是因为这个,清妃另有打算?如东明帝所说,不惜挑拨花醒言同东明帝之间起罅隙,他们好从中得利?
可季淑想不到,清妃所代表的上官家,会从中得到什麽?倘若花醒言同东明帝翻脸……顶多是朝堂上乱成一锅粥罢……
季淑想来想去,虽然隐约想通了五六分,但却总不能确定,她到底不过是个闺阁中人,又不是花醒言那样的朝臣,也不是时刻关心朝政的清妃,不通其中根本,那些关键诀窍,就根本也想不通想不到……何况,就算是个精通朝政之人,也未必会明白那别有用心之人的打算。
季淑想了会儿,便沿着廊下往前,此刻东明帝病倒,无人管她,就算她出宫也无妨。这宫里头的浑水,她才不想趟,只要花醒言无事,她好好地等他回来便可。
谁知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後有人唤道:“淑儿。”声音柔和。季淑一皱眉,便停了步子,缓缓回头,望着那人,道:“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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