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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丶傀儡
墨雨枢不知道时间几何,只记得自己吃了两顿饭,风吹得窗户纸哗哗地响。她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等待。空等,苦等,也不晓得是在等死期或者生机。
于是她也在想,自己和凰帝的过往。自己究竟有什麽惊世骇俗的特质,能让凰帝做出如今这等事情。
她并非美得无与伦比,也没有什麽才华。她只是诸侯王身边的一个官吏,就算稍微得势些,却不抵家中落魄。
凰帝到底是为什麽,图什麽……
墨雨枢的思绪又飘回几年之前。小时候她就有些畏惧凰帝。凰帝比自己大三四岁,在她未至十八岁,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在後宫一干女子中就鹤立鸡群。且不说越发美丽的容貌,那般气势就已经凌然衆人,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她。有时长公主来看望豳王,墨雨枢都是规规矩矩地道一声“长公主万福”,躲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长公主似乎是向豳王问过墨雨枢的名字和籍贯,但是时间久远,墨雨枢也记不清楚了。那时候她就天天惦记着广储司的俞灵犀,长公主同她又没什麽关系,她自然未放在心上。
这样沉思了不知多久,墨雨枢听见有人谈话,声音很低,听不太清楚内容,只隐隐听到“带她逃走”“车马都备好了”“手脚利落些”“切莫留下痕迹”的语句,谈话人之一是个女子,墨雨枢听她的声音有些熟。失明不过两日多,她辨声的能为倒是提升了不少,想起来那是甘晴的声音。
豳王派人来带墨雨枢离开,甘晴怎会掺和进来?以豳王的能为,不像是会买通甘晴的。墨雨枢越想心越往下沉。她茫然站起身,想要逃,却不知往哪个方向去。一个瞎子又是哑巴的,连腰牌都不知何时遗失掉了,自己能逃到哪去?
自称是豳王派来的老妪进屋,手忙脚乱地扒下墨雨枢的外衣,又另外替她披了件衣服,搀扶起她:“姑娘,我们快些走,有人来接你了。等把你带出城去,自会有人接应,送你回豳地。你可千万保重啊。”
墨雨枢想要推拒,不对劲,整个事情都不对劲。豳王不可能知道王畿中所发生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花这大工夫来带她走。但她说不出话,无法问出自己的疑惑,那老妪力气又极大,几乎是扯着墨雨枢往外走着。走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墨雨枢听到马的响鼻声,老妪说:“行了。”
她扶着墨雨枢登车,却没有跟着上车。
车内似乎很宽敞,而且已经坐了好几人。墨雨枢寻得空位坐下时,嗅到空气中脂粉的味道,这几个人可能都是女子,但是她们只坐着,缄口不言,气氛古怪之极。
车轮碌碌响了起来,马车不知向何处而去。墨雨枢坐的这个地方十分不好,北风从不知哪个缝隙中灌进来,吹得她难受;偏巧她这件衣服的袖子还短了一截,风直往袖笼里灌。
“天色晚了。”车中的一名女子忽然说,“快要出城了。”
“今晚的事不知能不能成,我有些怕……”另一女子忧心忡忡地道。
马车却忽然停下来了。墨雨枢听到一个颇为威严的男子声音问:“车内是何人?”
车夫讨好道:“这位官爷听小的解释,车里都是我家的女眷,今天老爷带着她们上城,这不,天晚了,要赶紧带她们回去哪。她们怕羞,经不起一个个排查,官爷就行个方便……”
“女眷?”军官冷冷问道,“不行,一定要查。以前也就放你过去了,如今事关当朝皇後,必须要查个清楚。”
车外闹哄哄的,聚来了好几名官兵差役;哗啦一声,车帘被掀了起来,墨雨枢感觉冷风扑面而来,惹得身旁坐着的女子不满娇呼。一阵可怖的沉默後,军官说:“兀那女子,是不是瞎子?”
车夫急忙辩解:“这……这丫头是老爷年前才买的,天生的又聋又瞎,老爷可怜她,将她买下……”话音未落,忽然有一名差役惊呼:“她是皇後,她手上系着如意线!”
如意线是王畿的风俗。皇帝立後纳妃,待嫁的女子多是出身显赫之人,出嫁前便在手腕上系了红线,意味把福泽栓住,免得跑了。而且只有皇家才有这规矩,平民百姓滥系如意线,是要被治罪的。
墨雨枢愣怔着去摸自己的手腕,果然,在短了一截的袖子下面,系着一根丝绳。这线是何时被系在手腕上的,她一无所知。但她知道,这就像是道不祥的烙印,让她一辈子都逃不出王畿了。
来不及多想,王城军队的行事速度快得令人赞叹。那军官早让人将墨雨枢抱下车,押解起车夫和车中一干女子,随後遣人去宫中复命。一片混乱,墨雨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她感觉到有人用披风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又听见那军官对她说:“下官来迟,请皇後娘娘恕罪。”
墨雨枢不能说话,当然也没法治他的罪。随後又是马蹄声,车轮声交替响着,墨雨枢不知道自己又被带到了哪里,偏又无端觉得悲哀。她如同傀儡一般,只能由人操纵,连自己的命运都看不清楚。
後来墨雨枢终于被安顿在一间稍微暖和些的房中了,她不想躺下,也不想坐着,但偏偏有一群人将她按到榻上,为她盖上厚厚的毯被,非要劝她睡上一觉。她并不敢睡着,生怕一觉睡过去,稀里糊涂就丧了命。
墨雨枢躺了不久,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皇後可有受伤?”
是凰帝的声音。墨雨枢不自觉地用手指勾住手腕上的如意线,
“回凰帝,没有。”不知是谁的声音。
“都查清楚了吗?是谁指使?”
“这……下官正让人加紧去审。那帮人在城外山坡上挖了一个土坑,下官臆断,假如皇後被带出城之後,可能就会被……”
尾音收拢,意味却不言而明。墨雨枢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所谓豳王派过来的人,竟然是来杀她的。她又想起听到甘晴的声音,莫非主使者是甘晴?
凰帝和甘晴这两个人倒真有意思,与她墨雨枢本毫不相干,此时却一个要立她为後,一个又费尽心思要杀她。
凰帝久久不语。过了片刻,她说道:“现在伺候皇後更衣,朕提前迎娶。”
扑通,谁的膝盖跪在地上:“凰帝,万万不可!今夜非是吉时,提前迎娶,只怕……”
凰帝一声冷哼,惊得那人不敢再说话:“吉时?尚书,朕问你,若不是朕派兵去寻皇後,皇後现在岂不是已被活埋在城外!这便是吉时?”
尚书也许是被凰帝的气势慑到,竟半天说不出话来。凰帝道:“叫人过来,为皇後更衣;另外通知宾客,大婚提前。”
尚书讷讷地说声是,凰帝又径直朝着榻上过来。墨雨枢心里发慌,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却奈何凰帝一把撩起床前重重帐幔,将她扶起来,整个揽在怀里。凰帝身上的脂粉味被北风一吹,带些凛冽的香气。
“朕早就说过,你永远别想离开王畿。除非死。”凰帝凑到墨雨枢耳边低语,手中抚摸她发梢的动作极尽温柔,墨雨枢却能想象得到凰帝冰冷的眼神。她不安地挣扎着,张开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可是她拼命地想要说话,她一定要问,哪怕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墨雨枢抓住了凰帝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两字:“为何?”
这两字中包含太多的意味,为何要娶她为後,为何要这样对她,为何不让甘晴的人将她拉到城外一埋了事。她有无数的不解,无奈不能一一问清。
然而凰帝却没有解答,只是站起身,从她身边离开了。墨雨枢徒然伸手一抓,也只抓到手中凛冽的香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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