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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无恙一身雪色道袍,跪在一座剑冢之前。那剑冢的坟包上,插着秦不眠的本命剑:奉渊。
隐剑宗自古的习俗便是不立碑,以本命剑代替碑文,以此分辨下面埋骨之人是谁。
谢无恙带了两壶酒来,是秦不眠平日最爱饮的莲花白。
师父喜欢喝酒,可他滴酒不沾,从未陪他喝过。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谢无恙将酒坛的封泥拍开,将那坛酒缓缓洒在坟前,他又拍开另一坛酒,仰头饮尽。
烈酒入喉,带来辛辣的灼烧感,一路烧到心底,仿佛要把心烧出一个窟窿。
酒坛在他手中应声而碎裂,谢无恙眉眼低垂,看着酒水沁入泥地,将土地染得更深,仿佛恍然真的看见了师父在无数个黑夜于月下独自饮酒的模样。
视线渐渐被水光模糊取代之时,他怀中的定元珠忽然嗡鸣不止,伴随着一道足以传遍半个隐剑宗的愤怒娇咤:
“秦不眠,你给我滚出来!!”
谢无恙御剑来到悬海阁的海域上空,少女孤身一人,海风将她的裙角猎猎作响。
她同样是双眸泛红,见他如同见到不共戴天的死敌,咬牙切齿:“谢无恙,叫你师父秦不眠那个混账,出来受死!”
谢无恙艰难稳住身形,睫羽投下的阴影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平静到麻木,他低声吐出一句:“我师父他于七日前便已神陨……”
少女似是早已听闻了此事,在他口中得到确认时,更有种有仇无处宣泄的郁结恼恨。
“你师父死了,那他的债,就由你来还!”
少女唤出烬花神相,掌风裹挟着炽烈的火焰,袭向面前的男修,抑制不住的泪水如同珠串往下滴落。
“谢无恙,你还我娘亲!!”
伴随着掌风袭进,他手中的无为剑被她一招挑飞,噗通一声坠进海面之下。
看着他空荡荡的双手,少女的泪眼睁大了一瞬,继而被更加旺盛的怒火所取代。
“谢无恙,你这般如此……是对我故意相让,还是自知有愧,心中有鬼!”
“你连剑都不用,便想打赢我吗?好,那我成全你!给我去死!”
少女带着十成力道的一掌,无情地击向他的胸前。那一掌带着想致他于死地的狠辣果决,谢无恙一动未动,那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鲜血顷刻从他唇边喷溢而出,谢无恙擡眸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容颜,薄唇动了动,反而扯出一丝笑来。
师父死了,世上再无人念他,记挂他。
他死後,或许都无人为他立碑。
而被他所念所牵挂之人,恨他入骨,一心盼着他去死。
胸口应该断了几根肋骨,但他完全感受不到痛意了。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他在风中下落,直到无尽的海水淹没了他的观感,如同黑雾般包裹了他全身。
谢无恙想,这世间真是荒诞得可笑,他本该在四岁时就葬身大海,却平白茍延残喘了这麽多年。
隔着冰凉蔚蓝的海水,他看到少女抖落衣袖上的血珠,漠然转身御风离去。
他缓缓闭上眼,任自己黑暗的死寂里,继续下沉,下沉。
直至沉入不见光的海底。
他的世界本该是灰色的一片。
一滩幽暗乌沉的死水,怎麽可能映得出月亮?
……
在旁围观的隐剑宗弟子们,全然没想到当时已经以剑道名扬四境的谢无恙,面对和他同境界的烬花宫少主,会连一招都不敌。
在岸边傻愣了半晌,才纷纷跳入海中救人,将奄奄一息丶重伤昏迷的谢无恙救了上岸。
糜月被他记忆中的情绪侵染,切实体会到那海水刺骨的寒意,窒息的溺水感。
好半晌,她轻捂着胸口,才从那股喘不过气的绝望感中抽离。
糜月忽然惊觉,那时候的谢无恙,好像是真的想死在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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