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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未济冽然道:“举朝皆知,这刘尚书曾是左相门生,右相可是想借冯尙一事,从刘尚书嘴里撬出左相的名字!?”
元平齐惶惶道:“老臣追随陛下多年,臣的为人,陛下最是清楚,为一己之私,排除异己,绝非臣之所为。”
岑未济盯了元平齐片刻,忽然一笑,跟换了副面孔般似,起身亲自将人扶起道:“在朕面前先生不必如此,快请起吧。”
将人扶起後,岑未济和蔼至极道:“今日收到奏报後,朕亦是火冒三丈,先生在朕身边多年,从雍州相识至今已有十八九载,朕常言,先生是朕之子房……先生刚直,朕心所知,必不能容如此小人诬告先生清白。”他扶着元平齐的手并未松开,目光殷殷。
两人离得很近,元平齐朽朽老矣的眼望着眼前这位历经风霜却依然十分年轻的君王,心绪翻涌。
“老臣……”
岑未济从桌上再次拿起那封检具的奏折,交到元平齐手中,握紧对方的手道:“这封暗折,朕今天交给你,你来处置。”
“这,于理不合!”元平齐大惊连忙推拒道。
“朕与先生之间。”岑未济却道。“从来都不论这些。”
出了元府。
岑未济反倒起了兴趣,在街市上闲逛起来,两人挑了一家酒肆坐下。
寄禅小声道:“夜已深了,贵人滞留宫外,恐怕……”
岑未济喝了一口酒,靠着插旗津的柱子,屈腿坐着:“怎麽,怕有危险?”
他将蚕豆要得嘎嘣嘎蹦响,吊儿郎当道:“放心,护着你一个秃驴不在话下。”
寄禅听着他骂自己,也并不甚在意,就着清水,也慢慢嚼起蚕豆来。
“听见有人诬告,元平齐脸上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一听与太子有关,倒是慌不择口了。”岑未济抛起一颗豆子,用嘴接住,整个人松垮垮的,半分帝王样子都没有。
“太子一点大时,就被他带在身边教导,就算是亲生的,怕也没有那麽用心,太子又是重情之人,这麽些年相处下来,师徒之情倒感情倒不比陛下这父子之情少几分。”寄禅道。
“哼。”岑未济喝了口酒道:“倒是好一出师徒……情深。”
寄禅见他如此,微微一笑继续说起刚刚话题:“今儿这事当真是有趣,这刘尚书作为当事人上书喊冤倒情有可原,只是这上暗折的顾喆英,贫僧实在是想不出他趁此机会参右相一本的意图是什麽?”
岑未济用手转着蚕豆玩,偏头道:“你是想问,刘旗和左相是一派,而这顾喆英明明是宋景云的人,身属另一派,为何偏要在此事中要来掺和一脚?”
寄禅看向岑未济。
岑未济意味深长道:“冯尙背後又岂是左相一派,元平齐这一动,伤的可不止是一家的脸面。”
寄禅拈了几下珠子,道:“如今看来,朝中两派势力已然分明,唯右相独善其身,却难得安宁,反倒是左右受敌。”
“纵然不想入局,怕也身不由己。”
一壶酒见底,岑未济忽然问:“离十月初三还有多久。”
寄禅道:“还有十日。”
岑未济目光沉了沉。
寄禅不知他这一问何意,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
十月初三是元平齐与奚夫人长子的忌日,每年到这个时候,太子便会退掉一切事务,到小檀寺中住上几日,为逝者祈福。
陛下旨意太子或许会不在意,但这个日子他一定不会忘记。
太子届时必会归京。
岑未济走了,但元平齐的睡意却全无,独自一人枯坐灯下。
门扇吱呀响了一声。
他擡眼望去,是小女儿元景。
元景上前,给他披上厚披风,小声道:“刚刚可是陛下来了?”
元平齐点点头。
元景看着自家爹爹鬓角的斑驳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心疼道:“为了何事?”
元平齐摇摇头,没有说话。
元景道:“爹爹本就不喜这些勾心斗角之事,不如辞官带我和阿娘回老家吧……或者到二哥那里去,晏州偏远,气候湿热,却也是个避世的好去处,我们置上几亩地,自己织布,也能不愁吃穿。”
“爹爹若走了,殿下怎麽办?”元平齐望着烛台里抖动的焰火问。
“可殿下还有他自己的爹爹。”元景道。
“陛下与殿下。”元平齐叹道:“终究是天家父子。”
元景咬住下唇,眼里露出难过来,“爹爹为了殿下,把二哥送到那麽远的地方去……如今还要继续委屈着自己吗?”
“殿下是个好孩子……你二哥的事,与殿下无关,是我对不起你二哥。”元平齐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时残灯如豆,窗外风声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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