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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香月查看着玉斯年的伤口,拿着凶器比对了一下,回头问四爷:“血迹是哪里开始的?”
四爷:“积英巷以东五条街的平豫巷。”
应天府的差役已经散去平豫巷搜查,只留下几人待命,杀香月轻轻蹙起眉头,道:“让快班兄弟们不要在那里逗留了,那不是第一现场。”
说着拿起手中那把凶器,比了一下刃口的弧线,“四爷请看这把刀,这是头尖尾宽的剔骨刀,没有血槽,凶手下刀处是胸肋骨第四块肋骨与第五块肋骨之间,这个角度十分巧妙,能一刀刺破心脏供连血液的地方,却不会让血液喷溅出来,凶手杀完人后,至少要等一盏茶的功夫,死者的肌肉才会完全松弛下去、洇出血液;玉大人所乘的马车内装简素,等到鲜血漫出身体再顺着车板缝隙流到地上,又需要一盏茶,也就是说,马车驶到平豫巷的时候,已经距离真正的案发现场两盏茶之距了。”
杀香月素日清傲冷淡,对四爷的态度倒是很好,一双眸子目光柔柔,将凶案小小的障眼一瞥看破。
邝简闻言铺开地图,点着城东的平豫巷向东移动:“按照金陵夜间车马不许疾驰的规矩,马车两盏茶可行约两里,约合成年男子两千六百余步,城东街巷阔敞,从平豫街向东而去应该是在集市区的登甲与十则两巷。”
杀香月十分认同地点头:“昨夜宵禁,案发时天色又晚,街上不会有闲人。但凶手既然敢在大街上动手,或许会有晚睡的人在自家窗口看到什么,让快班兄弟们重点走访这一带吧,兴许能得到些线索。”
天色闷炙,眼看将有大雨,邝简当即回身将任务安排下去,让手下加快动作,以免大雨冲刷掉本已留有的证据。
杀香月目光清韵似雪,看着邝简分配任务,等人走了慢悠悠道:“邝捕头,我不认为凶手会在现场留下什么证据,可以让人去找,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四爷:“怎么说?”
“没有依据,只是直觉。”
杀香月道:“这个凶手是高手,水平应该不在我之下,若是找到人问出他的体貌特征,那便已经是我们撞了大运,但是还想找他行动的破绽,恐怕很难。”
对于这个说法,邝简倒是意外:“那你认识的人中,多少能做到这样的创口?”
此处没有外人,杀香月笑盈盈反问:“你说太平教?”
紧接着,他表情忽然转为漠然,语调甚是冷情:“这招数是从元末酷刑中脱胎出来的,很多人都会,不一定是太平教,至少我知道的,北京锦衣卫就曾用它延迟犯人死亡洗脱自己嫌疑,再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凭这一道刀口,我没法圈定嫌疑范围。”
邝简本在任事状态之中,并无任何刺探之意,被杀香月这么冷声冷气的一顶,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四爷都不必抬头,闻声擂了下车辕,无语道:“查案呢,都专心点!”
正当此时,忽有江父的扈从来传话,声称玉府小娘子醒了,有话对应天府各位官爷说。三人一怔,不约而同地立刻地向内宅移步,玉带娇在应天府见习一个月,很熟悉官府的办案流程,知道要主动交代所见所闻,配合查案。
三人心情沉重,没有丝毫笑模样,大步匆匆地走过院落,引得不知情的江氏下人纷纷侧目,进入内宅时,玉带娇、江母、玉岳皆在,正坐在一方圆桌旁边说话,四爷等人见状,默契地停在门外。
“哥,这是我手头可直接动用的积蓄。”
玉带娇面容苍白,穿的不再是黄裙子,而是白裙子,推着一方木匣,交托给玉岳:“家里将会有很大的葬殓开支,等衙门查完案子,我们要料理爹爹的后事,需要哥哥你现在开始筹备,父亲乃朝廷四品大员,他的葬礼,不可铺张,但也不能失了体面。”
小姑娘以往说话总像黄莺出谷一般雀跃,这一次,整个人却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量。
父亲猝逝,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方寸大乱,她冷静地接受了一切,冷静得让人揪心。
“……还有,哥哥切记不能向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这些日子的账簿你要记好开支,精打细算,父亲的俸禄不会再有了,这座公屋也会被收走,未来另觅住所、还有哥哥考试求学,都需要开始考虑……现在父亲死因未明,他到底是因公殉职还是小人暗杀尚不可知,朝廷抚恤多少也尚不可知,我们不能仰赖着外物,要自己学着开源节流,积谷防饥。”
围墙内是茂密如林的树丛,闷热地洒下一圈不明显的阴影。
四爷站在门外默默听着,眼底涌出怜惜,回头看邝简一眼,发现他退了两步正与杀香月并肩站着,一黑一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依肩,紧挨着站着。
“还有,江伯母……”
玉带娇也看到了门外那三人,点头示意一下,表示立刻就好,“承蒙您观照,您与江伯父看望我与哥哥,我们不胜感激……我知道江家对行峥给予厚望,可如今父亲不在了,官场朝廷玉府已经难给其助力,为其将来计,若他要另择佳人,来日您也自可与我玉府明说,不必为难。”
“这……”江母万万没想到,这小姑娘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胖胖的脸颊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娇娇你这是什么话,你家遭了这么大的难,我江氏若落井下石那还是人嚒!”
玉带娇清浅一笑,没有争辩什么,心中却十分明白。
玉府兄妹俩的婚嫁,外人看的是她父亲的官职前景,没有玉斯年的玉府不值一提,没有父亲的玉带娇不值一提,玉氏一朝落魄,江氏本性逐利,怎么还肯花费八百缗迎娶她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姑娘,这件事,早说破,两方都落得自在,以后相处,反而坦然。
江母尴尬地看了看玉氏兄妹,又看了看外间的人,起身,对玉带娇慈爱地留了一句:“娇娇你不要多心,好好保重自己,你先忙正事,我且先走了。”说罢朝着四爷略点了点头,穿廊而去,玉岳得了妹妹的眼色,抱着木匣对邝简等人行了一礼,之后也匆匆而去。
直待四爷等人进屋,玉带娇才像是看到了亲人,简单说了两句立刻说起昨日自己的行踪,她嘶哑着声音,尽量用最平稳的语气,事无巨细地复述:“昨夜我在应天府的事情四爷你们都清楚的,之后我对四爷说要回家,其实并没有,我去了城西的小酒馆,原想着昨夜宵禁,不会有人来找我,亥时左右,江行峥忽然来找我,他身上有过城的令牌,我就跟他走了,到达玉府的时候月亮刚刚偏西,应该是子时三刻左右……还有,昨夜镇府司在几个户部官员的府邸附近设伏,原想抓捕’鬼见愁‘来一个请君入瓮,那几个大人的地址我写给你们,这些地方应该可以排除凶手的行动地点……”
玉带娇口手并用,把自己接触的到的情况全部倾倒而出。她太想知道是谁对他父亲痛下杀手了,太想知道这一切的是怎么回事了,五条金陵城有名的街巷很快被她写了出来,玉带娇双手捧着递到邝简的眼前,坚强地问:“我说的这些,有帮助吗?”
邝简接过那字条快速地扫了一遍,不忍看她失落,郑重道:“有帮助的。”
四爷不置可否,环顾四周,开口问:“有安静的屋子嚒?玉带娇会意,当即用力点头,引他们进入内厢房,仔细地合上窗、关好门。四爷这才拍了拍玉带娇的肩膀,坦白相告:“应天府现在有一条调查思路,我们怀疑你父亲是因为案子调查十一年前的吴琯案才遭到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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