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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
睡梦中,邝简只感觉到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周遭人影嘈杂,他看不清那些人的面貌形象,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影子快速地闪动,狂躁慌乱,气喘吁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邝简匆匆过耳,一句也听不分明,只能随着大流往上一步一步地走,他攀上一个陡坡,脚下砖石坚硬,触感类似他爬过的城墙,紧接着他听到一声锐响,有人在他身边栽倒,他毫不犹豫地去拉,脚下却忽然一空,身边人登时从城墙上直坠而下!
“香月——”
邝简一个激灵,当即坐起!不想猛地拉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你醒啦?”
邝简心悸般在噩梦中久久缓不过神来,扭头看向守候已久的四爷,再游目四顾:“这是哪?”
四爷小声地跟他比口型:“守备衙门值房。”
此处布置与别处不同,隐隐透出典雅华贵,屋外还有低低的争执之声,邝简一愣,想到昏迷前自己劫了法场,又想到刚刚梦中景象,当即心神不宁地指了指小案,四爷会意,转身帮他斟了一口茶,容他先喝口水定定神,就在此时,李敏大人渊渟岳峙地走了进来,压着眉头上下看了看邝简:“醒了?”
邝简心头一紧,立刻掀被作势起身,李敏一个手势拦下,邝简只好拘谨地一点头,抬手理了下自己的仪容:劫法场邝简并不后悔,但面对李敏大人,他是真的感到羞愧。陟罚臧否,尊者长者的心中自有一杆秤,邝简知道自己逃不掉责难,只是没想到要这么快地面对。
李敏面色冷峻,沉着步子走到邝简身边,以手背触了下他额头——突如其来的温情让邝简没敢乱动,屏息着任上司试了试温度,只听头上低沉一句,“不烧了,很好,”然后李敏大人又硬声道:“身体好了就出来!屡屡为私情所扰,你也该担担责任了。”说罢冷哼一声,转身去了——
短短两句话,邝简惊得背后已经冒出汗来,李敏一走,他立刻朝四爷使颜色,那意思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把我搬到这里来了?
四爷抱起他换下的衣服就往榻上扔,又找了毛巾浸湿让他擦脸,低声飞速地说:“你睡着这几天,金陵天都要塌了,一天好几个消息焦头烂额,先说哪个……对,北方也先进犯了,陛下被王振撺掇着御驾亲征了……”
邝简一愣:这果然是一桩塌天大事,相比之下自己劫法场都是小场面了。
“瓦剌军嚒?什么时候的事儿?”
四爷:“十二日大同失守传到的北京,十七日陛下便出征了,就在你劫法场那天,今日二十四日,昨晚消息到的金陵。”
邝简算了算日子:“这不是胡闹嚒?五天大军开拔他们能准备什么?”
虽然什么内情都不清楚,但单从这个紧急召集军队的日子,邝简便觉得荒唐。
邝简左肋带伤,四爷麻利地帮他上前帮他把左边衣袖套进去:“大人们的意思是怀疑户部案数案并发,王振招架不住,刚巧内阁还没发难,也先便突袭了北方边境,他便想着打赢个胜仗一俊遮百丑。”
邝简紧皱眉头。四爷看他一眼,飞快道:“不过你也别太烦心,北京最精锐的三大营全都去了,令尊也陪同去了,应该出不了太大的问题,王振就是异想天开,还想秋后的蚂蚱再蹦跶一下——哎,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邝简的父亲乃本朝兵部尚书,掌军策钱粮,治军更是他的本职,陛下御驾亲征,孟质公的确是会伴驾而行,邝简心事重重地唔了一声,喑哑道:“你说,还有什么事情。”
邝简话音刚落,整个金陵城忽然震颤了一下!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又像是谁引燃了火药,刚刚睡醒的邝捕头神色懵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得外间旗兵急促的奔跑和一声高呼:“禀侯爷,金陵西南方向,柏川桥附近!”
邝简睁大了眼睛看向四爷,四爷摊手,一脸无奈地与他对视:“对,这就是你的公务。”
北京的事情、也先的事情自有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去操心,现在金陵城的“鬼见愁”才是火烧眉毛要顾眼下的重中之重。“杀香月走后,先是杀了李梦粱,拿走了太平教的信物玉扳指,然后在城西拉了一帮人搞破坏,现在他每晚都要挑一处地方埋火雷。”
四爷简明扼要,听得刚刚苏醒的邝简眼前一黑:“什么?”
四爷苦笑:“很意外对吧?我也意外,千算万算算不到他死里逃生后想的是兴风作浪。”
他心道,小杀你都命不久矣了啊,是无渊给你预备的后路不好吗?你不找个安静地方好好养着,怎么非要拉一拨人在金陵城里造反啊?
七月十七日开始,金陵的各位大人就开始了提心吊胆的惊魂体验,当日正午应天府的捕头城里劫囚,当晚北镇抚司指挥使李梦粱被虐杀,紧接着便是那位本该处斩的鬼见愁忽然在城中引发暴动,到昨天白天,甚至发展到了城西工地有人用石头袭击了应天府捕快和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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