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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仞遥回到落琼宗的时候,游朝岫和卫松云正聚在王闻清的小院子里。
他一推开门,满院子都是烤鸡的香味,看过去,卫松云和游朝岫正在争抢一只烤鸡。从卫松云满嘴遮不住的油光来看,应当是这小子占了上风。
王闻清受不了他们两个,颠着脚躺在桂花树,怀里抱着个酒坛子,时不时低头嘬一口。见谢仞遥回来,游朝岫首先蹦起来,率先告状:“师兄,卫小二不给我烤鸡吃!”
她状告得颇有心计,巧妙地不说卫小二抢她烤鸡吃——是因为她压根不会烤什么吃。平日里都是谢仞遥和卫松云烤好分给她,她一点儿活没干,现在卫松云不给他吃了,她也没什么理去要。于是只可怜兮兮地说卫松云不分给她,谢仞遥果然上了当,对她道:“我给你烤一个。”
那边还有一个刚处理好的鸽子和没来得及灭的火堆,谢仞遥顺势坐下烤,就听见旁边卫松云冷笑一声:“师兄,我以后不但不给她烤,我还要把她关家里不出去呢!”
谢仞遥正在挽袖子,闻言抬起头来。卫松云见他看自己,似得了靠山,下巴抬得更高了,鼻孔看着游朝岫,油光闪闪地凶狠道:“省得她在外面捡不三不四的男人!”谢仞遥就慢慢转头看向游朝岫。
游朝岫搬着一个小板凳来到他身边,手里拿着把蒲扇,极为狗腿子地给谢仞遥扇扇子:“师兄别被烟熏了眼,卫小二嘴里不健康,臭得慌,也小心别被他给熏着了。”卫松云气得跳了起来。
谢仞遥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竹签:“什么不三不四的男人?”“不是不三不四,”游朝岫扇得更用力了,“他救了我的命呢,还因为救我命现在都没醒,是个行侠仗义的好散修。等他醒了,我带他来向师兄问好。”
谢仞遥还是慢悠悠的:“我是你师兄,又不是他师兄,不用来向我问好。”
卫松云旁边露出一排白牙:“就是就是。”
谢仞遥也没理他,抬头去看桂花树,瞧着王闻清垂下来的鞋尖:“师尊,这是怎么回事?”王闻清好一会儿慢吞吞伸下来一个头来,像是把自己在树枝上叠成了两半,因为硌得慌,说话带着股半死不活的娇柔来:“这丫头跑落霞山脉里面去玩,遇见个对付不了的灵兽,被一个散修救了。”实在硌得胸疼,王闻清在树枝上翻了个身:“那小子将灵兽宰了,自己也晕了过去。这丫头一路把她背回来,背出了感情来,要给他结为道侣呢。”他说完,慢悠悠地又把自己妥帖安置在树枝上,低头嘬了口酒。
卫松云嘿嘿一笑,接上:“师兄,那人现在就躺在弟子舍里。等人醒了,明天就和人结为道侣,后天就跟人浪迹天涯,大大后天就能满五大陆生小孩儿。今儿生一个明儿生一个,一不小心就子孙满堂了呢!”
游朝岫拿着蒲扇指着他,一双格外大的眼睛瞪着他:“卫小二你…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红着眼坐到谢仞遥身边,拿蒲扇挡着脸,不去看卫松云。院子一时静了下来,谢仞遥细细地给鸽子上刷了层蜂蜜,转瞬香味就逼了过来。
又如此烤了一会儿,鸽肉开始慢慢变得金黄,谢仞遥有足够的耐心,等外皮都焦黄酥脆后,他把鸽子递给了旁边的游朝岫:“他救了你,就让他在落琼宗养伤。等他醒了后不会缺了给他灵石算作感谢,如果他不想要灵石,就问问他想要什么报酬。”“至于结为道侣,”谢仞遥笑了笑,温声道,“你们两个才认识多长时间,就要结为道侣了?”
游朝岫捧着鸽子咬了一口,眼泪汪汪:“师兄,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旁边传来了卫松云一声从鼻子里挤出的哈。
谢仞遥好笑:“你对他一见钟什么情了?”游朝岫又咬了一口鸽肉:“他救了我。”
卫松云掐着嗓子哼哼:“就你这样好骗的,要我有一个救一个,今儿救了明天就能出门有四个奴仆跟着,你就是其中一个。”游朝岫不看他,手一甩,蒲扇脱手,往他头上砸去:“师兄,他还长得好看。”
王闻清半死不活的声音从树上飘过来:“能有你师兄好看?”
“是没我师兄好看,”游朝岫不敢砸他,“但我又不会嫁给我师兄,他好看关我什么事。”谢仞遥见她一时死脑筋,不再非要她这个时候妥协,决定迂回着来。他弹了游朝岫一个脑瓜崩:“你再要和他结为道侣,也要他醒来再说。”
王闻清是个不管事的,谢仞遥笑道:“等他醒来,我和他谈谈。先不说他了,倒是你遇到灵兽,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游朝岫头摇得飞快,不忘拍马屁,“我就知道师兄最英明了!”
她见谢仞遥眉目间有倦色,连忙道:“师兄一路回来累了,先去休息吧!”
“小遥记得明天来找我,”王闻清在树上道,“我给你说灭世之祸的事情。”
灭世之祸四个字让地上的三人心都漏了一拍,等谢仞遥回去后,过了半晌,卫松云抬头看王闻清躺着树上,垂下来的腿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他慢吞吞挪到游朝岫旁边,两人拌嘴了二十多年,和好也不过一个靠近的时间。
游朝岫分给卫松云一个鸽翅膀,自己叼着另一个膀子,声音很小,似乎是怕吵醒树上的王闻清:“卫小二,你在想什么呀?”这句话问出来,卫松云就算不答,两个人眼神一对,也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卫松云嚼着嘴里的鸽翅膀,像是嚼一块儿怎么都嚼不烂的牛皮,半天低声道:“你就非要嫁人吗?”游朝岫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卫松云哽着脖子道:“我们一家人一起活着多好,你干什么非要外人来?”游朝岫琢磨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一家人是什么。她弯了眼,好好跟卫松云道:“卫小二,这不是让外人来。我会喜欢人,你将来也会喜欢人,就算是师兄,他和顾渊峙,你别说你没看出来。”“再说我们各自有了道侣,也是一家人啊。这不是让外人进来,而是把家人变多。”
“顾渊峙和我们一道是万州秘境的,不算外人,”卫松云扬起脸来,眼里都是固执,“那人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外人。”游朝岫顿了顿,学着谢仞遥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卫松云的头:“卫小二,我们早就从万州秘境里出来了。”她此时竟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了,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我们要跟吗?”
卫松云知道她在扯开话题,他就是心头有股子气,烧的他低头闭眼了好一会儿,才把那气压下去。
卫松云说:“跟,我们早点来,就在院子门口蹲着,到时听听灭世之祸到底是什么。”*
谢仞遥心念着要把顾渊峙的事提起给王闻清说一说,回去只是洗漱后稍歇,天刚微亮,就来了王闻清的院子。王闻清竟然还在树上挂着。他一夜没回屋,睫毛上都挂着了露水,从树上蹦下来时,簇簇地往下掉。王闻清自己不介意,一甩头,跟鸡毛掸子一样抖完一身露水,领着谢仞遥进了屋。谢仞遥跟他一道进屋的那瞬,诧异地顿了一瞬——屋里不见了平常的桌椅板凳,甚至连床都没有了。
整间屋子空空荡荡。
王闻清在最中央盘腿坐了下去,拍了拍对面的空地,示意谢仞遥也坐。
谢仞遥坐了下去,听王闻清道:“你把仙驭拿出来。”
仙驭一般攀在他腕子上,这段日子忙,谢仞遥就将它收回了储物戒里。甫一放出来,这玩意儿没一点神器的傲骨,止不住地往他腕子上蛄蛹,好像在求谢仞遥不要将它扔回黑咕隆咚的储物戒里了。“它跟你熟了,”王闻清见此笑道,“神器都有灵,慢慢认了主,灵气就出来了。”
谢仞遥心里乱,忙着去揪仙驭,听见王闻清这么说,应了一声。也就是这一声,让他没听见屋外靠近的脚步声。
将仙驭归位,谢仞遥抬头去问王闻清:“师尊不是要给我说灭世之祸的事情吗,把屋子清了干什么?”王闻清看着他笑,说:“你等下就知道了。”他抬手,握住了谢仞遥手腕,声音好像因在外躺了一夜,显得有些喑哑:“你不是想知道灭世之祸吗?师尊带你去看。”下一瞬,谢仞遥眼前就一黑。
黑暗转瞬即逝,随着它褪去而来的,是一股又一股浪潮般的声浪。谢仞遥看过去,天空湛蓝,下头杏花开得正好,玉白色连成海,染了一叠叠青山。
而杏花海中,无数穿着折雪袍的弟子挤成一团。谢仞遥一眼就看到了最前头的人。黑发红衣,面容俊朗,骄傲地仰着下巴,像矫健的小马驹,眉梢间都是锋利的得意气。正倚在一棵杏花树下,任长风贯来,杏花瓣簌簌落了满肩。
是年轻的王闻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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