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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被闷棍打到,凌非寒站在原地冷汗直下。
他刚刚还未到时,就知在场有沈白聿在,到了之後虽然一直在看着温惜花,其实却在打量沈白聿。
如果说,温惜花是天下间所有江湖侠少们的梦想;那麽,沈白聿就是天下间所有少年剑客的梦想。或者说,是他们的追求,他们一心想要超越的对象。
失去武功前,身为剑客的沈白聿,从没有败过。凌非寒听说过许多关于沈白聿的事情,他对这个人很好奇。
人人都说,沈白聿是个又骄傲又冷淡的男人。他想像不出这样一个人失去了足以独步武林的武功,会变成什麽样子。他既怕见到沈白聿,又想见到沈白聿。他害怕看见一个让自己失望的沈白聿,又觉得沈白聿不会让自己失望。这种心情难以说清,连凌非寒自己也不太懂,他就像是一个日日夜夜地想超越父辈的孩子,却又害怕地看见记忆中强大的背影哄然倒下。
所以刚刚从头到尾,凌非寒都没有正眼看过沈白聿。现在,他凝望这个自己曾经崇拜过的高手,尊敬过的剑客,觉得他就是自己想像中的模样,依然那麽骄傲,那麽冷淡。漆黑的眼睛就像最深夜里无波的水,沉静自信,却又多了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沈白聿刚刚说到的,正是凌非寒最大的困扰和最深的恐惧:他所学飞尘诀残缺不全,只是沧海一粟。凌家剑法讲究悟性,习惯口传身教,记录下来的只有总纲和基本招式。所以从百年前凌家凋零以来,飞尘诀中的招数就随着修炼之人的死去散失了不少。到了凌非寒这一辈,七年前左风盗的强袭导致高手尽失,所以他学到的武功,都是靠小时候拼凑出的基础,和杜素心的传授。开始还未觉得,到使用沉碧剑的时候,就发现许多招式都不能圆转如意,破绽百出,对敌时用到真是凶险之极,自找死路。
见凌非寒似有所悟,沈白聿也不多说,他本就是不喜废话的性子,马上擡脚就走。温惜花只好望着背影苦笑,向凌非寒解释道:“沈白聿涉猎天下各家各派的剑术,若是你还有什麽想不通的,回头可以当面问他。”
凌非寒猛然擡头道:“若我问他,他肯告诉我?”
温惜花有些错愕,道:“为何不肯?”
凌非寒这才反应过来,叹道:“别人都说沈白聿这个人很冷漠,不喜欢和人交往。”
温惜花呆了下,终于想起因为沈白聿成日和自己混在一处,倒是居然忘记了此人是出了名的嫌麻烦不爱说话。只得笑了声,摇头道:“其实他很好说话,若诚心去问,定会好好应你。”
说完也不管兀自喜悦的凌非寒,他又跟关晟道:“小关,你有没有查过烧了的那件柴房?”
关晟像是早知他要问,点头道:“查过,不是意外。柴房里浇了火油,点火用的火石引线全丢在里面,都是最普通的东西,看不出什麽问题。”
温惜花沉思片刻,自语道:“……这却奇怪了。那东厢房现在是不是还有住人?”
关晟摇头道:“都搬到西厢房去了,谁还要住死过这麽多人的地方。”
温惜花颔首道:“回头我们再去冯府一趟吧。”
******
来到大厅说了下情况,叶飞儿道验尸需要不少时间,雷廷之恐怕一时半刻出不来,朱冯二人便都要告辞。临行前,朱远尘拿出张素笺,道:“温公子,这是今次所失之物的清单,请过目。”
温惜花点头接过来,那单子用正楷写就,笔力极工。开列了失去的物品以及物品详细的外观,包括有什麽特征,如何辨识,甚至市价大约多少也写得清清楚楚,可谓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才看了两行,温惜花就擡头道:“这单子是谁写的?”
朱远尘微诧道:“是小王爷亲手写的。”
温惜花也猜到是莫小王爷,心下微凛,此人竟然如此心细如发丶思虑周详,嘴上赞道:“写得十分清楚妥帖,多谢。”
大理出産美玉,是以单子上面大多是玉镯丶玉佩等,也有玛瑙水晶件,也有织锦珐琅器。其中有三件乃是珍品中的珍品,一是通体翠色的碧玉枕丶二是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链丶三是一套玉雕九龙杯盘。
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三样东西都是玉中极品,更各有特异之处,莫小王爷浓墨重彩地细细写了个清楚明白。温惜花也知道若要追查贼赃就着落在这些希罕之物上,是以多看了两遍,在心里暗暗记牢。
看到最後,却发现竟有银簪丶砚台丶折扇丶甚至荷包这些东西,温惜花向朱远尘失笑道:“朱将军,这些砚台扇子什麽的……”
朱远尘看了眼,也笑,道:“当今段贵妃乃是大理公主,深受皇上宠爱。念及她十几年未曾回过故土,是以皇上特别吩咐过我们,收拾些段贵妃做姑娘时候心爱的东西一并送回来。东西是段贵妃的乳母收的,被包裹好放在箱子里加封了,想是当晚那贼人忙乱中也分不清楚,竟连这些也带走了。都是皇家女眷私物,未曾逾礼细看,所以也写得不大清楚。”
温惜花点头道:“寻常东西,若非是故主,怕就算看仔细了也很难辨出不同来。”他转手把单子递给了沈白聿,沈白聿看完一遍就又转给了叶飞儿和关晟。
当下几人辞别,叶飞儿见几人离去,才道:“现在我们可都听温公子调派啦,不知温公子有何差遣?”
她语带嘲讽,却不似对温惜花而来。叶飞儿性子直率,温惜花立刻知她烦心不能亲自查案,也不介怀,道:“我的确有件麻烦事想要请叶神捕帮忙。”见叶飞儿提起些兴致,他又续道:“我想请叶神捕调集左风盗过去翻案的所有卷宗,”
叶飞儿向来佩服有能之人,她是江湖儿女,不把官职身份放在心上,既打定主意相帮,就会全力配合,立刻干脆地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办。左风盗之前的卷宗应该都在各府衙门,先通知江陵府尹,着他六百里加急从各州调来给我们,大概只需两天。”
坐言起行,她马上就起身出去。温惜花看看天快晌午,想起差不多也是吃饭的时候,就要告辞出来,关晟送两人到外面。正好遇上杨班头带着两个捕快要出去,胡县令和师爷从走廊过来,见到三人先见了个礼,胡县令奇道:“怎麽今天又是老杨值班,茍班头哪里去了?”
关晟无奈道:“啓禀老爷,茍班头十几天前就告假回家去了,您不记得了?”
旁边师爷也接口,连连点头道:“对对,是有这麽回事,我记得十几天前关捕头来代老茍告的假。”
胡县令这才拍了拍脑袋道:“噢,又忘了,瞧我这记性!哈哈,真对不住,让二位见笑了。”
关晟向两人苦笑,温惜花和沈白聿也只能面面相觑:谁想到关晟这三湘总捕头,竟摊上这麽个糊涂老爷,也真够他辛苦的。
和沈白聿两人才出前院,温惜花就转向他道:“你怎麽看?”
他们两人相交已久,沈白聿立刻知道他所指何事,摇头道:“左风盗为财,不是魔教,没有理由。武功,我说不准。”
刚刚温惜花胸有成竹,推理的那麽斩钉截铁,其实大半也是先前洛阳之事,更倚赖有沈白聿这半个魔教中人在旁。左风盗此案从各个方面看来,都纯是为财起意,魔教既有青衣楼,又有楼家,并无必要做这样杀人放火丶招人侧目的强盗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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