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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惜花沉声道:“刚刚我还听说了两件事。一是昨晚冯于甫自尽身亡。二则,从今日起,景王便是太子了。”
情深而怨,怨深而弃,弃之成仇。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觉心里很难平静。
沉吟半晌,沈白聿才道:“温惜花,我一直都不明白,落凤亭所说之事是冯于甫最大的秘密;他为何如此不智,祸从口出,竟成了此事最大的败笔。”
温惜花苦笑道:“莫说你,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冯于甫绝没想到雷捕头会因这秘密而送命。或者他多年郁结,忧思难禁,所以对着两个陌生人,才大胆地来了一回酒後吐真言。或许……或许他也不是不知道。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所以惴惴不安,无法自抑。”
沈白聿忽地轻吟道:“岁将晚,争客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沉领为谁雄?”
温惜花愣了下,这才想起两句乃是当日冯于甫老夫寥发少年狂时,载酒载歌吟就。如今再听,人事何翻覆,另有番说不出来的滋味。
长叹一声,他摇头道:“这秘密终是给冯于甫带走了。世界上依然有些事,是无论再怎麽猜,也不会有答案的。就像我们也再不可能知道,燕九宵有什麽苦衷一样。”
沈白聿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才道:“你觉得燕九宵有苦衷?”
温惜花微微一笑,笑容有些伤感,却依然明亮,肯定道:“我相信他有。”
沈白聿侧头看他,忽然也淡淡地笑了,道:“我也相信。而且,一定是个你和我都会体谅的理由。”
温惜花和他静静对视,在这略带寒意的春天早晨里,逐渐露出了丝温暖的笑意。
忽听得江水哗啦啦,有个熟悉的破嗓子从岸边笑哈哈地朝两人道:“二位公子,又遇上啦!”
温惜花定睛看去,却原来是那日渡两人到凤凰集的老船家。见蓑衣斗笠,心头不禁涌起阵亲切,他也就笑嘻嘻地道:“如此有缘,船家再渡我们一程如何?”
那老艄公竹蒿轻点,就靠了过来,乐呵呵喊了声道:“两位上船罢,想去哪儿尽可以慢慢想来。”
这话听得沈白聿也笑了。温惜花先跳下舱去,又伸手来扶了一把,托着沈白聿的肘待他下来。老艄公见两人站稳,才悠悠道:“开~船~罗~~”
今日天气晴好,两人才站在船头,就觉小船离坞如箭脱弦,分开如镜的波面,飞驰而去。水花四溅,如细雨丝丝,扑面而来,沁得脸上心间幽幽清凉。
温惜花馀光回首,忽然一愣,就拉了沈白聿回头去看。
刚离开不远的船坞处,一身海棠红的纪小棠不知何时来了。她迎风而立,扯着黑衣的凌非寒,朝两人又是跺脚又是摇手,似乎气得不轻。後者虽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所及却十分柔和。
温惜花大约也知道她喊的什麽,只装作没听懂,擡起手摆了摆,示意不会停留。
纪小棠呆了下,嘴一扁本要生气,却给凌非寒劈手阻住,两人咬了几句耳朵。又擡头时,纪小棠已经换了盈盈笑脸。她笑颜天真,灿若春花,一如当时初见。站在船坞,就这麽不喊不叫丶不紧不忙地笑嘻嘻望小船远去了。
温惜花心里发痒,瞧了船坞上红黑两点好会儿,才摸着下巴扭头笑道:“小白,你说凌非寒究竟讲了什麽,竟能叫那丫头立刻服帖下来?”
沈白聿懒得理他无聊上心,悠悠道:“有功夫烦这个,倒不如想想接下来去哪罢。”
温惜花嘻嘻一笑,两人正在不可开交,忽听得船尾的艄公扯起嗓子,两声吆喝。彼时曾闻的江上号子已自口中而出,唱依旧是:“上水分江一身胆,下水滩多一身汗,修来上船前世缘,下船转眼各离散。哎嗨,手握两桨我不怕,穿江跨海万重山。”
粗嘎的歌声在江面上远远荡开去,就如船头散开的水纹,环环相扣,连绵不绝。老艄公摇动船桨,反复哼哼着尾调:“哎嗨,手握两桨我不怕,穿江跨海万重山哪……”
温惜花和沈白聿都静静听着,不觉神思飞扬。青山绿水相伴,两岸猿鸟鸣啼,沙沙水响,船歌声声。
大江流年,逝者如斯,再回首处无忧无怖。
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四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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