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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陛下——”卡蜜拉说。
“又怎幺了?”国王的语气裹挟着充分的不悦,他的眼神在宣告: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卡蜜拉仿佛失聪,靠着天鹅绒椅背,依旧笑的优雅:“虽然陛下不认同这只动物具有神的属性,但王后不是说我们都是动物吗?那就翻遍每一寸皮肉去找,看看它的灵魂究竟在哪呢?”
一直恭敬站在原处的洛维侯爵冷冷开口道:“这只动物是我用十万金币买来的,还不包括饲养和运输的花销,卡蜜拉小姐,如果你能交换对等的价值,我愿意把它转让,供你研究你的……灵魂学。”
卡蜜拉终于闭嘴,乔凡尼很愉快,洛维侯爵更是锦上添花:“陛下,我也不知道动物究竟有没有不灭的灵魂,不过这只老虎,显然具有讨人喜欢的智慧。”
说着,他示意身旁的一名打扮奇异的扈从出列,他自称驯兽师,将白虎从笼中牵了出来。
离铁笼较近的人纷纷紧张的后退,乔凡尼想要制止他危险的举动,但看一眼胸有成竹的洛维侯爵以及镇定自若的阿尔斯兰,他又住了口,也是,他的周围还有几十名火枪手随时待命,就算一群犀牛此时冲进来也不会有危险。
白虎近处的众人就没那幺放心了,一个个冷汗森森,??但又不敢轻易离席,年纪大点的甚至脸发青嘴发紫,好似下一秒就要归西。
那名驯兽师熟练的驱使白虎表演各种娱乐节目,蹲下,起跳,鼓掌,钻铁圈……在场的人们常常见到猴子和狗的杂耍,却不曾见过凶猛大猫的,加上耳边明快的乐曲,渐渐忘了近在咫尺的危险肉食动物,一阵阵掌声欢呼为它滑稽的表演伴奏。
那头巨大矫健的野兽成了供人随意玩乐的小丑,仿佛在嘲笑那些把它视为神灵的野蛮人。乔凡尼也不由微微勾起唇角,宴席间推杯换盏,层层热浪上涌,仿佛一个隐形的太阳在头顶辐射众生。
白虎被驯兽师牵着,离国王越来越近,西罗皱了皱眉,眼风扫过洛维侯爵与卡蜜拉,隐隐觉得不安,握住剑柄挡在克罗莉丝身前,他暗暗后悔,今晚出门前忘将燧发枪带在身上。
不知是因高温或是疲劳,驯兽师的这只好伙计越来越焦躁,甚至开始呲着牙不配合,他想叫停,但洛维侯爵只顾着与人谈笑风生,没有注意驯兽师求助的眼神。
克罗莉丝的清醒逐渐被高纯度美酒稀释,打了个哈欠,她的手恰好放在鼻端,立时闻到一丝鱼腥味,她略一想,大概是从那个诡异的伊特鲁里亚面具上沾到的,于是吩咐仆人打水洗手。
她招手的动作轻柔,掀起的风传至嗅觉灵敏的猫科动物鼻腔中,却能被放大无数倍,刚才还乖巧的白虎忽而化身愤怒的幽灵,琥珀色眼球充血,低吼一声拨开驯兽师向西罗扑去。
它的前掌大如蒲扇,轻轻划过一道闪亮的弧,在驯兽师的小麦色肚皮上留一道血线,随后是白花花的肠子受重力作用流出,那腥臭令人不得不掩鼻,不,哪还顾得上掩鼻,地狱般骇人的景象早让目击者宛如石化,随后广场中有人率先尖叫,一时间从者无数,尖叫与嚎啕在夜空中谱成一首颤栗之歌。
电光火石间,西罗用全力推开克罗莉丝,掣出剑锋对准直冲而来的白虎肚腹,也要赐给它一穿肠肚烂的结局,然而可恶的畜牲身形却如鬼魅,空中灵巧偏转方向,剑尖恰巧插它进上肢的骨缝里,再也拔不出,西罗只觉全身像被巨大的铁板撞击,顺势翻滚两下绊住两条木桌脚才止住,胸口憋闷,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不知是谁发声,多数人也并不在乎,早已扔下酒壶和怀中的年轻侍女,摩肩接踵的四散奔逃,有人被踩踏,有人趁机作乱,火光燑燑的广场由中心向外掀起混沌的巨浪。
近处的侍卫举起闪着寒光的长矛围绕在国王王后身边,远处举着长管火铳的士兵却不敢射击,这种火铳射程很远,但发出的子弹是一个扇面,极易误伤混乱中逃窜的王公贵族。
西罗被掀翻的同时,老虎发了狂一般,不顾身上还插着长剑,通红的眼如撒旦附身,长啸着又朝克罗莉丝扑去。
“克罗莉丝!”西罗大叫,来不及相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野兽影子如飓风般袭去,他仿佛被突然沉入深海海底,眼前发黑,肝胆欲裂。
克罗莉丝在极度恐惧中被一声熟悉呼喊震的脑中蜂鸣,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停滞,极慢极静,但也只是一瞬,转眼又倾泻而下,她如被兜头浇一盆冷水,无路可退,就地滚了一圈,避开老虎岌岌可危的攻击,耳边一声巨响,是她上一秒所在处的椅子被巨大的冲击撞的四分五裂。
“放箭,快放箭!”有人怒喝。
一片呛人的烟尘飞腾,克罗莉丝顾不上管此时自己的姿势有多狼狈,手脚并用的向远处爬,她听见箭矢破空之声,混乱中人们的尖叫,还有一声带着愤怒和绝望的兽吼,脚下一软,被长长的裙摆勾缠,跌倒在地。
她向前倒,却并没有触到预想中的坚硬地砖,而是一个滚烫宽阔的怀抱,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克罗莉丝!”
克罗莉丝被西罗的手臂用力环住,耳边能听见他的“咚咚咚”心跳声,急促的要连成一片,带着血液的潮汐在血管间沸腾。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西罗的大手轻拍她背心,口中喃喃,不知是在安慰克罗莉丝还是安慰自己。
克罗莉丝的眼眶湿了,她在西罗的衣襟上蹭了蹭,一切转瞬即逝,刚才喝下去的葡萄酒全部化为冷汗浸透薄薄的衣裳,她视线越过西罗肩膀,刚才嚣张可怖的猛兽被百十只利箭扎成一头豪猪,皮肉外翻,鲜血交汇成一张地毯在脚下,它阖着眼一动不动的趴着。
她听到西罗咳嗽,仰起脸,见他嘴角有血,顿时花容失色,捧住他双颊:“西罗,你受伤了!”
乔凡尼面上像被泼了一层墨,乌沉沉的眼眸蕴起风雷,看向一旁的洛维侯爵:“洛维卿,谁给你的胆子在御座前行谋杀之举?”
洛维侯爵已经面无人色,自白虎突然发狂行凶,他便像被抽去灵魂似的瘫软在地,任由侍卫架着押送至国王面前,仍是一脸惊恐的哆哆嗦嗦,说不出完整的话。
“陛,陛下,我发誓不——”
洛维跪倒在地,刚要开口解释,身旁的庞然大物忽然弹起,谁能想到那只白虎的灵魂还没有消散,但什幺都晚了,西罗只能抱住克罗莉丝翻转,把她压在身下。
垂死的白虎擡起一只前掌猛抓,四道长长的爪痕印上,右肩至后背的整块皮肉被利爪撕裂,鲜血“滋滋”喷溅,西罗闷哼一声,仍然死死按住克罗莉丝的脑袋将她罩得严实。
克罗莉丝脑中一片空白,躺在冰冷地面上,身体如寒风中树叶不断抖动,她看不到西罗背后的伤,但鲜红血液像几条粗壮的手指从西罗的脖子上飞快爬下,然后一滴滴砸在她洁白无瑕的领口,很快连成一条细线,雪做底色,红的花,是一束妖娆盛放的玫瑰。
她摸他的脸,沾血的手印在上面,像粘稠的胶水,她发现自己那样无能无助,除了哭什幺也做不了:“西罗,西罗,你怎幺了?哪受伤了?你起来,求求你,你不要吓我了好不好?”
耳边是乔凡尼的怒斥,和十几根长毛扎进动物皮毛的沉闷声响,但都模糊不清了,西罗的脸变得苍白,圈住克罗莉丝的手臂一寸寸松开,语气轻柔的像要睡去:“你看,把我带在身边还是有用的……以后我想抱你的时候,你可不能再打我耳光……”
克罗莉丝不停的摇头:“不,不,你醒醒……醒醒!”
最后一刻,他坠入最幽深黑暗的漩涡中心,在一点唯一的光明中,一只手朝他伸来,白的透明的皮肤上有淡蓝色的脉络,葱管似的细嫩指头,那肌肤、骨骼的模样都深深刻在他的心底,手的主人用稚气未脱的声音说:“西罗,你带我走吧。”
急促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织成一阵密集的鼓点。
克罗莉丝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床前:“你生病了?”
西罗摇头,他此时像是被放在一口烧满水的大锅里,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向外冒热气,有气无力的说:“我没事克罗莉丝,你回去吧,被公爵大人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克罗莉丝花瓣似的小脸皱起来,摆弄着胸前的金发思索了足足三分钟,突然“哒哒哒”走到阳台去,他听见窗户开启的声响,过了一会又合上。
西罗不知道克罗莉丝在干什幺,他脑子像有一柄巨斧在劈,眯起来只留了一条缝的眼睛瞧见一双白嫩嫩的手,握着一条毛巾样的东西搭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
本来昏沉沉的西罗被冰的打了个冷战,欲哭无泪:天呐,她究竟从哪找来这幺冰的毛巾,而且没有拧干——他感觉到冰冷的水流顺着太阳穴滑进枕头,脑后的头发很快跟着湿漉漉。
西罗晃了晃脑袋想把那折磨人的毛巾甩掉,克罗莉丝飞快制止他的动作:“西罗,请你听话。”还把棉被往上拉了拉,压住他乱动的胳膊。
西罗垂死挣扎:“我没发烧,克罗莉丝,我只是有些头晕,快把它拿开。”
“你都开始说胡话了,明明烫的像要着火,我好不容易才弄湿的袜子给你降温,雨把我的袖子全都淋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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