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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娣擡眼便见谢五郎,他们姿势挨近,在外人眼里仿佛亲昵,却是他目光钉在她脸上,眼里掠过一层杀意。
芸娣面容做了修饰,但五官轮廓未变,谢五郎认出来不算难事,先前芸娣得罪他,还不至于要死,可现在窥破他见不得光的私情,就难说了。
凶险面前,芸娣强自镇定,“郎君何时知道帐里有人。”
“我并不知道,只是生疑在外面等着罢了,没想到真等出来一个,”他轻嗤,“还是老相识,如此算计我者,你是第一人。”
谢五郎素来风流贪玩,跟女人嬉闹起来时常不顾忌周遭,尤其是在仆帐之中,他根本不怕人瞧见,再受主子宠爱也只是一个奴才,瞧见了就杀了,原本他离开后,打算让手下来解决,但心中想着果儿的举止,越发觉得可疑,这才在帐外驻足留心观察,没想到正捉住一个老相识。
二人一直在外面只会惹来嫌疑,谢五郎正欲掳她去仆帐后的山林,暗中处置。
芸娣趁他打晕自己之前,朝他身后看去,惊叫道,“小娘子在你身后。”
谢五郎冷笑,“你这招数还想骗我几回?”话音刚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果儿走上来,不悦他这般举止,没好脾气道:“她当我的面发过誓,不会说出去,你把人放了。”
谢五郎见她冷脸冷语,积压在心头的不痛快泛了起来,拧眉道:“现在不杀她,日后迟早成祸害。”
“所以非杀人不可吗?”谢果儿嘲讽一笑,眼中含泪,“我们造的孽还不嫌多,又要造杀孽吗?你不怕恶鬼来寻,可知我夜夜做噩梦,恶鬼来掳我魂魄做畜生!”
谢五郎见到她眼中泪意,心头惊痛,手上不觉软了,芸娣趁机露出袖中沾血的簪子,往他握住匕首的腕上狠狠一扎。
动作不过瞬息间,她是下了狠手。谢五郎失神来不及避开,被扎个正着,顿时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匕首坠地。
见人跑了,谢五郎心头大恨连忙追去,却被谢果儿从身后抱住,低声道:“别去,杀了人,我们再也回不了头。”
谢五郎转过身低声,“妹妹,我是真想跟你长长久久。”
他素来不正经,鲜少这幺认真,谢果儿含泪一怔,就见他眼中掠起一层阴鸷,“没有人能阻挡在我们面前。”说罢拂开她的手。
芸娣逃得匆忙,并没有往宴上逃去,那儿人虽多,但若谢五郎声称她是自己一个犯事逃跑的婢女,她身上穿着婢女的青衫,届时百口莫辩,不会有人信,就只能往山林处逃去。
谢五郎对她下了十足的狠意,愣是追了一路。
最后二人渐渐迷失在山林深处,谢五郎深知不能再拖延下去,一剑刺来醒,芸娣来不及避开脚下一跌,滚落到了白雪皑皑的山坡底下。
随后身子一动不动,厚重的披风下流出一抹鲜红的血迹,看样子是死了,谢五郎仍不放心,正欲下来查看,倏地听传来马蹄声响,察觉附近有人,不欲暴露身份匆忙离开。
而在他走后,芸娣勉强支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出雪地,勉强停在雪丛里,她慢慢揭开与鲜血粘合的披风,感觉到一阵剧痛,轻轻抽着气,她右腿只划出一道血口子,但好在伤口不深。
芸娣有些没力气了,伏在雪丛里,朦胧之间仿佛听到两道熟悉的声音,似远似近。
“主公今儿猎到的兽物是众人当中最多,今年的金花冠非小娘子莫属,戴上去,月宫上的嫦娥也比不得。”是卫典丹奉承的声音。
桓猊笑了一笑,眼里掠过得意,口吻是惯有的倨傲,“还要你说?”身后一群侍卫马背上挂落的兽尸,鲜血湿哒哒流了一地,把雪地染红了,他忽然耸耸鼻尖,“你可有嗅到一丝血味?”
卫典丹往四下仔细嗅了一声,摇头道:“只有兽尸的血气。”
桓猊又叫身后侍卫嗅,侍卫回的也是这话,桓猊却认定自己的直觉,并非野兽而是从人身子里泛起来的,顺着这一丝若有似无的血气寻去。
卫典丹眼尖,发现前面不远处,草丛里掩着一具残破男尸,身上遍布咬痕,显然是跟自家主子进山,却烈兽攻击,主子弃了他就死在此处。
桓猊叫侍卫翻开这具男尸,却见被咬得血肉模糊,皱了下眉头。
卫典丹注意到了,忙叫侍卫扔掉,桓猊却制止道:“也是个可怜人,就在这埋了。”
卫典丹微感诧异,随即吩咐侍卫赶紧刨土埋尸,而他先跟着桓猊调转马头,往另一处寻猎物,随后,侍卫埋葬好男尸,也追上去了。
主仆二人声音越发远。
芸娣勉强睁着眼,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恍惚看到男人骑在乌眉马上高大的身影,但他越来越远,她想唤他,可没力气开口。
芸娣渐渐沉下眼皮,最终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月娘从宴上回来,回帐里发现小娘子不见踪影,心想她年纪小,跑哪儿贪玩了,可细细想来不对,小娘子不会这般不知分寸。
当下月娘不敢耽搁,连忙又折回宴上,向丞相禀呈实情。
桓琨位子在皇帝左侧,文尊左武尊右,眼下他对面这张位子是空的,桓猊没有像往年一样懒在宴上,全副武装去林中射猎。
桓琨与诸位同僚含笑交谈,酒酣耳热之际,阿虎走上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桓琨颔首,虽然让他退下。
同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意无意问道:“丞相可是有什幺要紧事?”
“政务上的繁事罢了,一桩小事,”桓琨淡淡道,众人没有在意,又见谢廷尉握着酒杯过来,“我敬丞相一杯。”
桓琨起身接来,却在交盏时,谢玑先松开手,美酒泼洒到桓琨身上上,也溅落得旁人一身,只因谢玑冷酷难弄,敢怒不敢言。
“是我失礼,丞相勿怪。”谢玑口中这幺说,面上没什幺表情,看不出一丝愧疚。
桓琨含笑说无事,却不能再待在宴会,回帐中换衣。
谢玑敬完酒后,毫不在意旁人,独自回到座位上,听到旁边的谢父冷冷放下酒杯,他当做没有看见,一人慢慢品酒。
父子俩虽坐在一道,但谁也不理对方,瞧样子分明像仇人,大郎谢敏担心弟弟,低声道:“刚才那黄侍御史来和阿耶碰酒吃,阿耶恼此人阿谀狡猾,心里落了气,刚不是针对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谢玑颔首,“六郎知道。”目光掠过他身侧,转眼又问,“五哥去何处?”
谢玑打小跟五郎混得熟,出事后虽渐疏远,但到底是亲兄弟,当下他问起五郎下落,谢敏并未多想,解释道:“估计被果儿拐哪去作乐,果儿也是,来年就要说人家,怎还是这般胡闹。”越说越看不下去,觉得要好好管教一下这个活泼过头的妹妹,当下让仆从去唤二人过来。
另一边,月娘说清楚前后情况,桓琨神色渐淡,显然没了之前在宴上的含笑自如,一面吩咐阿虎派人悄悄搜查,一面独自回到芸娣的营帐。
帐中仍旧没人,他目光仔细掠过每一处地方,见衣橱门缝松动,当下生了疑心打开,正见橱门内侧用鲜血沾写了两个字,谢五。
而这时,阿虎声称发现小娘子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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