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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城堡
―
“喜欢这个吗?”
“不喜欢?”
“那这个呢?”
瞭望台上,黑发的观星者将年幼的孩子抱在怀里,宽大的衣袍为她遮挡凛冽的夜风。水晶球安静漂浮在半空,咒文闪烁着将它环绕。承接如瀑如缎的星空、投影大地与万物,俯瞰众生。
塞西尔多朝哪儿看了一眼,林德便把那儿从投影中挑选出来呈现在她眼前。曾经他借助水晶球阅读星轨变幻牵引出的晦涩信息、调控日出日落与云聚雾散、传达带有不同征兆的神谕。现在他借助它找寻世界上各种绮丽雄伟的景色,让塞西尔能目睹外界的一切。
塞西尔对一切未知都充满好奇,从他怀里跳出去,兴致勃勃地围着水晶球转圈,脸上的苍白和郁郁寡欢终于褪去一点。
不过小孩子的兴趣总是转移得很快。她下一刻又被不远处缇利尔城点起的万盏星灯吸引了,踮着脚扒住围杆,问到:“那里在干什幺?”
“在举行庆典,”林德揉着她的金发,“穿上奇装异服,戴上各式面具,以相同而平等的身份共同享受节日的快乐。”
塞西尔好奇地问:“为什幺戴上面具就平等了呢?”
“自然赋予众生平等的灵。”林德教导她,声音低缓,“虽有差异,但不存在高下之分。隐藏起外形只通过精神和智慧交流,将会体验到难得的乐趣。”
“要怎幺隐藏?”塞西尔迷惑地摸着自己稚嫩的犄角和尾巴,“我知道我有角和尾巴,但你没有。我是龙你是人,不同就是不同啊。我的灵也不是神给的……”
林德重新将她抱入怀中,轻叹声融进风里。幼龙在这些方面有着顽固的自我认知,很难将她往更亲世更包容的方向引导。
不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隆声,林德擡起眼,入目是无数的骸骨。水城的上空已被骨鲸遮盖,它们如活着一般自由游移,发出悠长的鸣叫,迫不及待要吞噬这座精灵的城。鳞次栉比的建筑在尾骨带起的流云薄雾中岌岌可危,接近沙子积起的塔。
塞西尔好奇极了:“发生什幺了?”
“没什幺,”林德收起水晶球,抱着她走下瞭望台,“去睡觉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有进行任何交流。
语言的,肢体的,全都没有。
返回龙堡的路因而显得漫长,无数亡灵与枯骨蹒跚跟从着,骨骼摩擦岩石与草丛点起一串木炭在壁炉中灼烧殆尽的噼啪声。终于有骸骨疲惫地瘫倒而下,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巨鲸落了,巨人倒了,他们走过的路上无数尸骸匍匐在地构成一幅奇异的朝圣图。西德尼回过头,又觉得缥缈夜雾中弯折扭曲的断骨像极了被圣子践踏在脚下的无数呐喊。
西德尼望了眼伊格尼兹。
伊格尼兹摧毁那座城市,就像修剪花树一般平静自然。亚尔弗城主的话让西德尼以为伊格尼兹这幺做只是为了满足报复欲和毁灭欲,可半精灵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过激的欲望或感情倾向。
――但是。
――原本她做好了计划。
节日第二天,去叹息桥和大运河,听说黄昏时那里的落日余晖美丽极了。节日第三天,去观赏特别的吹制玻璃表演,到了晚上则有绚丽的烟火升上天空。
――都在顷刻间覆灭了。
回到龙堡,走进房门之前,西德尼默不作声地望着伊格尼兹。
他拍了拍她的肩。她捏住衣角,红着眼圈望他。
可他什幺都没说。
西德尼回到房间,准备换了身上那身衣裙,却感觉伊格尼兹碰过的地方有微妙湿意,温热粘腻,像有某种生活在浅海里的软体动物贴了上来。掀开衣服摸了摸,她惊讶地看到满手的血污。
西德尼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跑去敲伊格尼兹的房门。
没人回应。她用力推开房门。
油灯那的一盏暗橘划开黑夜的幕,半精灵安静地坐在高背椅上,眼睫盖下,透出几分慵懒疲倦。灯光斜抹过去,晦与明在深邃清晰的五官上渐次交替,他依旧如一幅优美倦懒的古典主义油画。半解的衣袍,与银发一同流入平坦胸膛的血液,让他变成画家笔下被刺杀在卧室里的年轻贵族。
一路上,深色衣袍掩盖了伤口涌出的血。
西德尼终于明白他一直沉默不语的原因,咬着嘴唇从窗帘上扯下一圈布,小心解开伊格尼兹的衣服,想为他止血。可伤口实在太多,魔法隔着衣服直接伤害躯体,几乎都深可见骨,四处汹涌的鲜血她根本照顾不过来。鲜血将绒布彻底浸湿也没有止退的痕迹,西德尼感觉心脏跳动得异常艰难,小声叫了一声:“伊格尼兹?”
伊格尼兹睁开眼。他的人鱼,那一团软软的小东西正面色苍白地缩在他胸口瑟瑟发抖。
他擡起尚还完好的那只手,施展魔法止血,之后手掌垂下来直接按在西德尼后脑上。
“你能处理伤口为什幺不尽快?”小人鱼还没从恐惧与急切中缓过来。
伊格尼兹轻揉着她的金发,声音低沉,略微沙哑:“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大型召唤术施展得太久,精神上的极度疲倦比肉体疼痛难忍很多。就在刚才,他面对的敌人是整个精灵城,还有无数来自永恒之塔的精英法师,他们迫切地希望他能够死去。
“我帮你……包扎一下。”西德尼站起身翻箱倒柜地寻找医疗用品,金发掩面,话语的磕绊声中隐约藏着近似抽泣的轻叹。
柜子里只有装着各种实验试剂的瓶瓶罐罐。西德尼只好接着撕窗帘,准备用最干净的一面为他包扎伤口,回过头却发现伊格尼兹已经施展了治愈术,狰狞裂开在躯体上的缺口缓慢收缩,森白的沟壑底翻出新鲜的筋络与充填物。
他将消毒试剂召唤过来,省略了涂抹的过程直接浇下去冲刷伤口,皮肉生长与灼烧的细碎响声令人毛骨悚然。
西德尼捏着布条,不太敢看:“还用包扎吗?”
伊格尼兹点点头,脱下衣服,上身赤裸。小人鱼温暖纤细的手指抚上来,四处游移着擦拭鲜血缠绑绷带,她的眼神天真胆怯,却没有躲闪。伊格尼兹在血液鼓噪中轻声喟叹,这条小人鱼是怎幺长大的呢?在族人和所有海洋生物的呵护与眷顾中成长,几乎不会遭受痛苦与伤害。
西德尼小声问他:“你怎幺还会治愈术?”
伊格尼兹缓慢点着扶手,嗓子像被火灼烧过一般沙哑:“会一点。”
生存环境比较特殊,总得什幺都学一点。
最初的恐惧过去,西德尼开始打量半精灵的身躯。平常在床上她总是被他按来按去的,几乎没什幺细看的机会。
唔,很结实,不像个法师。清晰坚韧的线条在宽阔平坦的胸膛上略做舒展,一路延伸到修窄的腰部又恰到好处地收紧,微微的绷紧与起伏透露出让人心悸的爆发力,令她联想到流动在豹优美皮毛下富有生命力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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