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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很坦荡,眼梢唇角的笑意也毫不掩饰,叶颀心中大为感慨,眼圈都跟着热起来了,倒是乔怀澈还冷静地问了声,“万岁既然已有圣裁,为何又不明示与那些奏请立後之人?”
皇上这才有些苦恼地撇了撇嘴,“朕扣下奏本留中,是为了此事不要传扬到阿栩的耳朵里。御医说,她骤然失明,病因恐是近日太过劳神,又兼心气郁结之故。立後的那番论调,若叫阿栩听见了,少不得又要动气——朕可盼着她早些复明呢!”
“再说女子在前朝为官一事,到底没有老例可循,朕便是要给阿栩单另开个章程,也需要花些功夫好好斟酌。”
他凉凉一哂,“那群老顽固,若是知道朕不打算将人迎进宫来,指不定又要闹什麽幺蛾子,朕索性拿这奏本先吊他们一阵,等料理完盱眙的灾情,再跟他们分说也不迟。”
没想到皇上的“搁置”背後,居然是这样周全的一番筹谋打算,俩人闹了场乌龙,喝了两杯茶,全须全尾地又从文华殿出来了。
叶颀大有劫後馀生的庆幸,刚出东华门,就精神头十足地问乔怀澈,“皇上叫咱们有空多去探望阿栩,心澄你何时得闲,咱们一道去吧?”
乔怀澈忍了又忍,最後还是狠狠心,给他泼了盆冷水,“叶兄可想过,皇上为何会如此嘱咐你我?”
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往下解释,“是皇上自己想见阿栩,却苦于没有登门的名目,这才要借你我两只青鸟,殷勤为君探看——你我去过之後,少不得要再进宫跟万岁复命,原模原样地学一遍当时的情形。”
叶颀顿时觉得头大,“那,那咱们到底该不该去?或者咱们少说几句?咱们就问问阿栩病情如何,回头再告诉了皇上,想来也就没什麽了吧?”
乔怀澈说当然去,“只不过,我想把他们奏请立後的事情告诉阿栩。”
这可使不得,叶颀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皇上不是说了,为了阿栩养病——”
乔怀澈没挣脱,站定了反问他,“叶兄觉得阿栩会生气?阿栩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想法。我只是要让阿栩心中有数,知己知彼。”
叶颀犹然不解,“有皇上在呢,咱们何需多此一举?”
哪里就是多此一举了。乔怀澈语重心长地给他分析利弊,“皇上亲口承认对阿栩有意,就算眼下尚且以阿栩的意愿为先,谁又能保证他再也不动立後的心思?阿栩现在病休在家,病好之後是官复原职还是另行派遣,皇上一概未有示下,甚至方才也未与你我交底,难道不该提醒阿栩早做打算麽?”
叶颀被驳得哑口无言。
是啊,谁能保证皇上的想法一直不变呢?确实如乔怀澈所言,得赶紧告诉阿栩才对!
月仙倒也真的没怎麽动气。
她甚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歪着头问:“他们不会是想巴结我吧?”
叶颀尴尬得直摸鼻子,乔怀澈谨慎地点了点头,“是,用一种自以为高明的手段。”
她笑得更肆无忌惮了,“这世道对女子还真是格外苛刻……我之前扮做男子的时候,不愿做静安殿下的驸马都尉,要凭自己的本事走仕途,那时候人人可都夸我有志气来着。”
“如今我还是那个我,才能心性没有分毫改变,却因为是个女子,便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该入宫侍君,仿佛我先前的政绩官声,都因为一个‘女’字尽数化为乌有了似的!”
叶颀连忙劝她,“阿栩别跟他们置气,毕竟夏虫不可语冰。现在最要紧的是,趁着皇上还肯支持你继续做官,赶快拟出个章程条目来。届时圣旨颁下去,旁人如何还敢多言?哪怕皇上以後想反悔,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皇上会想要反悔麽?
月仙有些慌张地发现,自己竟然对此毫无头绪。
在他递过赐婚圣旨的那一刻,她是完完全全相信他的,那些话,那些神情,都是最最不必作假的——如果要欲擒故纵,他也不必如此久候。
可是以後呢?
如果她察觉到他变了,她又该怎麽办呢?
其实她总会有办法的,多年官场浸润,她的心思愈加玲珑活络。自保丶打机锋丶周旋丶制衡,全都不在话下。
只是不想使出来,不想使到他身上。因为他曾郑重许诺,他说绝不辜负。
应对皇上的反悔不可怕,反而是他可能会反悔这个念头,对她来说最可怕。
未雨绸缪的心思太过分,她都还没能坦然将情意相告,却必须紧接着就先预想好,万一他以後变卦,自己该留下什麽後招。
月仙喟然叹气,将脸孔埋进手掌里,缓了一会才闷声说:“二位兄台,要是我说,我也喜欢皇上,可是我却不想嫁给他,你们会相信吗?”
“要是我把这话原原本本地说给皇上,他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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