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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寄岚耸耸肩,“是咱们弄的吗?我该说什幺说什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辅助查案是公民义务。”
盛雩安今日忙于在别处疏通,未能陪同金九霖一同上门,给了郑寄岚可乘之机,煽风点火两小时,用他身为下属的血泪立场,将陈嘉扬描绘成个吃人不吐骨头、无利不起早的黑心资本家——倒也没说错,随便去问谁,都会对陈嘉扬如此评价。不过这样的人最是瞻前顾后,如无必要,绝不会对生意场上的人有一丝得罪,又岂会得罪家门煊赫的金之瑜?
道理金九霖懂,只是对陈嘉扬实在印象欠佳,而对于独子的死,又实在求告无门。郑寄岚叫阿柠添茶,安静地等待茶汤灌满瓷杯,又等阿柠走远,方才向前稍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其实我倒有些人脉,在香港那边——是在银行做经理的这几年积攒的,不过是我自己的关系。他不知道。”
言外之意是他愿意出人出力,瞒着对金家毫不关心的陈嘉扬,替金九霖查查原委。金九霖擡擡眼,并没多信这巴结的好意,郑寄岚挤出羞涩的一笑,“倘有进展,还盼九爷提携——您知道我先前替刘八爷做事,青帮出身,陈先生如今看不上,您看见了,我也是经理,却替他看门。在陈先生这里,我大约是只能如此了。”
刘厅长诧然看着他,对陈嘉扬这位出生入死两肋插刀的“兄弟”无言以对。
金九霖卸下戒心,稍点了头,对屈膝逢迎的包衣奴才发号施令,“倘若不便来金府,书信告知。”
郑寄岚装模作样拖了几日,将马仔查来的银行户头、自己和陈嘉扬一笔笔算出的盛氏亏空等等整成一本资料,差人递给金九霖。金九霖读完,一个电话找刘厅长上门,请来侦探商议一通,侦探警长们纷纷对着那本东西点头,承认细节无懈可击,就算是有人栽赃,盛雩安也绝不干净。
当夜盛雩安不在金府,替金九霖去通县谈事,预计次日才回北平。警署压下消息,在各处埋伏了人蹲守,却没等到盛雩安回来,只等到金九霖从府中揪出个偷用电话的仆人,拘着审了一夜,那仆人终于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收了盛雩安的钱,打电话是给盛先生通风报信。
来自沪上的黑心黑肺生意人盛雩安就此跑了,通缉令迅速地铺满了整个旧皇城。
而在荔山公馆的盛实安此次没有分出多少心思给自己的三哥,养下巴都养得三心二意,皆因那只惹祸的珠宝盒还躺在大衣口袋里。
摔跤当日,医生开了一点止痛药,一时起效,天黑时药力过去,又疼醒了,她迷迷瞪瞪地坐起来,“我还想吃药。”
陈嘉扬端过水,拿过药,看她仰脖子吞咽,又看她被药片卡了嗓子,苦得小脸皱成一团,于是又去端来杯水。
水温稍烫,滚入肺腑,催人昏昏,盛实安倒回枕头,睡前鼻音嗡嗡地说“晚安”,也听到一句轻轻的“睡吧”。
这是当夜他们仅有的交流,谁都对那场冰面上的意外绝口不提,积重难返般小心翼翼。盛实安突然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陈嘉扬突然之间公事繁重日日加班,算起来,同住一个屋檐下,却足足有四五日没打过照面。
直到意外再次发生。陈嘉扬深夜回了家,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想去书房找本书催眠,常年累月做过青帮头目,至今仍旧听觉灵敏而警醒,难免听到大房子里的每一点动静:后院的狗在打鼾,孔雀踩着枯枝夜游或梦游,阿柠在说梦话,火上炖着老火汤,洗衣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金府走风漏气的破事使得他对家里的仆人也空前警惕,如今除去阿柠之外谁都不准上二楼,深夜里洗衣房的动静让人起疑心。他搁下书,拉开抽屉拿出手枪别在后腰,轻轻走去洗衣房,推开门,里头一个黑影,正蹲在地上鬼鬼祟祟翻衣服。
手枪早已上膛,他的脚步没有一点声音,枪孔悄无声息地抵上那颗脑袋,“手。举起来。”
对方全身僵硬,慢慢举起手来。他顶了下枪柄,“说话。”
对方发出一声支支吾吾的蚊子叫,“……话?”
听了那把没出息嗓音,他手腕一麻,松开扳机,撤身向后站起身,一把拍开电灯。跪在地上的正是盛实安,脸色煞白,还举着两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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