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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五少爷带着去的,只是顺便去看看。”
“至襄也真是胡闹。”
“老杜一直疼爱七七,让她去见见也好。”
善存默然不语。
两人绕着假山,沿着碎石小路走上走廊,进了书房。善存坐定,秉忠自去沏了一壶普洱,先给善存倒了一杯,自己坐到下首。
“阿飞的婚事准备得怎麽样了?”善存问。
秉忠一笑:“还没准备呢,这不一堆事儿嘛。”
善存点点头,喝口茶,缓缓道:“罢市的事情,也等几天再说。我看老杜时日不多了,趁他出殡的时候再做,声势会大一些。”
秉忠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善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死生有命,何不让死变得更有价值一些。”
秉忠震动,慢慢的,嘴边浮起一丝苦笑。
走廊上有落叶被风吹起,打在门帘上,善存缓缓擡头,看着一边墙上挂着的一幅赵熙的字,上面有一句“萧萧暗雨打窗声”,他似有感触,叹了口气。
侧过头,见秉忠一脸忧色,便问:“怎麽了?有什麽事不妨明言。”
秉忠沉吟半晌,方道:“老爷,这麽多年,不论是做父亲也好,做我的大哥也好,做清河商业协会的会长也好,您一向无可指摘。但其实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要自己做到最好,总得给别人一点机会。”
善存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秉忠话已出口,索性说个痛快:“小辈们上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大少爷丶三少爷都是我们看着起来的,阿飞虽然脱离了运丰号,也把生意做得很好。我相信我们这些老人稍微松一松手,他们未必会比我们当年差。”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想说,老爷应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没必要一棍子打死。”
善存失笑:“秉忠,你这话有点不着边际啊。”
“我只有阿飞一个儿子,求老爷为我保住他。”
善存眼睛闪闪发亮:“我把阿飞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培养,你的话让我更糊涂了。”
“运商挑起西场罢市,阿飞首当其冲。万一欧阳松狗急跳墙,一旦出动军警镇压,阿飞就会有性命之忧。”秉忠一直垂首,灯光下他满头白发,更显苍老。
善存吐口气,笑道:“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担心。”
“此事和我儿子有关,我不能不担心。”秉忠擡起头,目光中充满恳求。
善存许久不说话,太阳穴上青筋轻轻跳动。秉忠看着他,等着他给句话。
“还是让阿飞自己来做决定吧。”善存说。
“老爷,为什麽?”秉忠声音已经发颤,“您明知阿飞为了七七连命都可以不要,他根本就没得选择。”
“这件事和七七没有关系。”
“扳倒欧阳松,怎麽会和七七没有关系?您用这个理由劝服阿飞,他怎麽可能会拒绝?”秉忠道,“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麽不对劲,销岸之争,原是运商的事情,让阿飞出头也不是毫无根由。可是老爷又鼓励七七与阿飞接触,让她帮胭脂筹备婚事,我方起了疑心。原来老爷还想挑拨阿飞与姑爷的关系,从而一石三鸟。老爷,阿飞虽然脱离运丰号,但是对孟家忠心耿耿,多年来您有任何事,他无不倾尽全力效力,老爷为什麽连他也要除掉?还有姑爷,他可是七七的丈夫,难道您连女儿的终身幸福也不顾了吗?”
善存眉毛轻轻一挑:“秉忠,原来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卑劣不堪。”
“我只求老爷凡事留点馀地,我们是老朽了,时日不多,不要做出到死才会後悔的事情。”
“够了”善存声音一扬,站了起来,他很少有这麽生气的时候,拳头都握了起来,肩膀更是在微微颤动,秉忠惊诧,也站了起来。
善存长叹一声,轻声道:“我以为几十年你跟着我走到今日,我做的事情,你心里会有数,可如今我却想错了,原来连你也不信我。”
秉忠无畏无惧,凝视着善存:“老爷可否还记得,当年林家老太爷说的一句话,得人心才能做大事。我知道老爷心中有大意愿丶大志气,可是如果做了天大的事,却失去了所有的人心,那做来还有什麽意义?”
善存身子一震,蹙起了眉头,静默半晌,似觉得浑身无力,声音也变得轻飘飘:“回去休息吧,不要多想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烦心,我会看着办。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又道:“秉忠,你真是老糊涂了,现在不单看轻我,也看轻静渊和阿飞他们。我告诉你,这一场游戏,他们玩得起。”
“老爷,我求你,”秉忠一滴老泪掉了下来:“我去代替阿飞出头。”
“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善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秉忠痛心地说:“我没有不相信您,我是不再相信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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