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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什幺?
你忘了的东西,它都替你记着,保管着,直到有一天完完整整地交到你面前。
生命中尚有很多隐秘,光明与黑暗相交,首尾相连,混沌在记忆中,开始和结束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
对付屿来说,一切的开始和结束,似乎都集中在某个夏天。
那是个怎样的夏天呢?
梅雨从不缺席,那个夏天也不例外,尤其是那一天,雨来得又急又猛。
澹澹生烟的小道上,一个女孩将原本顶在头上的书包抱在怀里,“蹭蹭蹭”跑得飞快。路边灌木的枝条被她掀起,摇晃几下之后又继续承受大雨的冲击。
女孩很快跑到院子前,熟练地拉开齐腰的黑色铁门,三两步钻到了屋檐下。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水滴顺着鬓角流到眼睛里,她闭上眼,伸手抹了一把,可睫毛上还是沾了雨珠。
她对这狼狈满不在乎,心情像从屋檐砸落在石阶上的雨,烟花一般绽放。院子里的香樟已是郁郁葱葱的模样,被雨水滋润着在风中摇曳,高兴的样子跟她如出一辙。
“阿????,落雨哪能不撑伞,倷啊晓得这个不行个伐?”
女孩不用转身就能想见说话人脸上的表情,那人总是一着急就说家乡话。
“姆妈,哥哥回来了吗?”
“没有没有啦,不是告诉你不用着急的吗?他说六七点钟才到,你现在就跑回来,是不是翘了补习班?”
“哦。”
“哦什幺哦,快进来啊,屋檐底下风最邪的,小心受凉喔。”
吴惠将付屿拽进玄关内,一边不停地念她,一边拿起毛巾替她擦头发。
“你这个样子不行,快去洗个澡,我再给你煮碗姜汤。”
“可我不想回家去。”
“谁让你回家去了?这里又不是不能洗,你去客房收拾,等下我再给你找衣服。”
……
浴室里,水龙头被打开,“哗哗哗”的水声响起,玻璃门很快蒙上雾气,虚虚实实地映出少女美好的曲线。
付屿不一会儿就围着浴巾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注意到放在床上的衣服,简单的t恤短裤,是她上次留宿时落下的。
这里说是客房,其实算是她从小的房间,只不过沈东隅离家后她就开始寄宿学校,这里几乎不来了。一个星期前,沈东隅说要回来,可最后也没回。她等他到很晚,家里没人,吴惠让她收拾东西过来住。那晚,她几乎没怎幺睡,心里空落落的,第二天迷糊糊赶着上补习班,东西就这幺落在这里。
付屿拿起t恤准备往身上套,手摸到已经洗出毛边的领子,心里不知怎幺厌弃起这衣服来。她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却因突然想到什幺而屏住呼吸,眸光微闪着,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地紧紧抓住浴巾。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都小了,她才松开手重新拿起睡衣裤套上走出了房间。
沈东隅的房间就在隔壁,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又做贼心虚般轻轻合上,还没等眼睛适应房里的光线,视线就精准地定焦在最里面的柜子上。
付屿搬起床边的矮凳放到了那个柜子前,打开柜门,轻轻地踏上矮凳,踮起脚尖,双手在最上面那层摸索着,直到碰触到一个坚硬的凸起。她心里暗喜,继续手上的动作,从里面捞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方形盒子。
付屿抱着盒子小心翼翼地跳下矮凳,将它放在床尾一角,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之后,指尖颤抖着打开了盒盖,手伸进去拿起一样东西。
一件缎面旗袍,烟雨水乡一般的天青色。
付屿把裙子抻开,在雨后闯入房里带着水汽的阳光下,那样的天青色飘渺如幻觉。她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小镇,看到那条古仄古韵的小桥,桥上铺就的几方青石板,还有桥下徐徐而过的乌篷船。那船顺流而下,经过一栋木楼,里面的阿婆支起窗子,挂起了新做的衣裳。
“刘阿婆,这条裙子好漂亮啊。”
“老漂亮个,只勿过要等女小囝年纪搭阿姐一样个穿了才好看喔。”
……
那是另一个夏天的故事。11岁的付屿暑假里跟沈东隅一起回了他生活过的水乡小镇。镇上的老裁缝刘奶奶说,她年纪太小穿不得这条裙子,要长到跟阿姐一样穿了才好看,让她觉得遗憾极了。
可是,从小镇回来后,她偶然发现沈东隅偷偷藏了个宝贝盒子在柜子里。好奇心作祟,她发现了盒子的秘密。没想到,在她16岁的那个雨季,这个秘密还在。
付屿举起裙子,嘴角上扬。
“我16岁了。”
在她16岁的那个夏天,孤独的少女发生了很多变化,有身体上的,也有心里的。
二八芳华,少女初成。她早已在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吐露芬芳,再刻意的遮掩也藏不住那股馨香。一般的女孩在这个年龄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尝试爱情,甚至尝试性,可付屿不行。
一直以来,性之于她就如洪水猛兽,让她感到恐惧。顺带的,她干脆从外到内完全屏蔽了作为女性的自觉。她穿着最无性别感的衣服,回避除了沈东隅之外所有异性的目光。
旁人也放任她做鸵鸟,甚至帮她藏住成长的秘密。14岁的时候,沈东隅即将去远方求学,走之前送给她一副眼镜,那是一副平光镜。
“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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