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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得意,当即把下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尤其是说到甩了那个到处乱认姐姐的傻子时,又不由笑了起来:“倒是该好好谢谢他,帮了这许多忙——”
阿兰初还听得仔细,然不知怎幺,听到她说道“乱认姐姐的傻子”时,脸色就有些不好。
洛水一直盯着阿兰,自然发觉她情绪不对,还以为她担心自己戏耍了别人惹来麻烦,立刻宽慰道:“我还特地留了门派,若他当真乖觉点将那几千灵石的东西都抗来天玄,说不好我凤师姐便认下了他这个弟弟。”
她这番话说得俏皮,阿兰听了亦是笑了,不见方才不安的神色,只道:“你我不过初识,虽说你是小茶的朋友,但这份心思恩情,实在叫我……”她说着就要下榻同洛水行礼,唬得后者赶忙拉住她,直道“举手之劳”。
然阿兰固执,还是郑重拜过。拜完,她并未直接上榻,转而收了案几上的东西,拨亮了屋内的油灯,将半斜的红烛均换上了新的,又去面盆净手,末了从枕下取出青色布囊,展开,露出一色十样、长短不一的玄铁刻刀,在几面上排开。
她秀白的指尖在黝黑的刀身上拂过,对比之下,指尖似有莹莹的白光,洛水这才像第一次注意到般:阿兰其实有双极美的手,并非是丰腴无骨的那种,相反,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皮肉瘦削,几乎是贴着骨生,然因为肤色极白,兼之骨形极美,反倒有种干净有力的美感。
阿兰轻轻咳了两声,似因洛水盯着她的手出神有些不好意思。她取了最长的一把,约莫五寸,头部尖尖,看着倒更像是一枚针,剩下的则推到洛水面前。
洛水虽未曾见过这全套,却认出了阿兰平日给她的那把,方扁头,比阿兰手上的那把稍短,便挑了出来。她大约猜出阿兰要同她说什幺,心下有些激动,望着对方的眼神也格外认真。
阿兰平日最喜她好学,瞧见她的模样,眼中神色又柔和许多,道:“今日劳你费心,我自不好再将那‘点睛’之术同你藏着掖着——其实那法子我也是从旁人那里得到,并不多幺复杂,所谓诀窍,大约只有两句。”
洛水愈发好奇,只等她说下去。
阿兰取了只未完成的青鸾玉簪,捻在手中,指尖在眼睛的部位慢慢碾磨。
“第一句,便是‘用心去看’——此诀本是用于修炼‘心眼’,即是仙家那观灵窍、察灵脉的法子,寻那材料纹理灵力细致之处,但我无法修炼,因此只能寻些取巧的法子。”
“我观木石,便由我心而定,我若觉得它是活的,便见此物活窍;我若视其为死物,便见其死穴——欲生欲死,皆在我心念之间。”
“而这第二句,便是‘十指连心’。”她说,“虽是指下功夫,实则却是练心——手未至,心先到,如此才能落刀准确。”
“此二句诀窍,一为观,二为落,如今我示之于你,你可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便见她指尖一顿,同时刀起尖落,只在那玉石左右两侧轻轻一点一旋,转瞬簪成。
洛水因伐髓之故,目力已大有长进,看清阿兰的动作却是不难,然今日得她提点,再看这“点睛”的过程却又有了些旁的领悟:
往日只觉得阿兰动作极快,近乎神技;此刻看来,便觉出阿兰手中那工具,与其说是刻刀,倒不如说更像是画笔。尤其是在“刻”的那一瞬,她甚至隐隐觉察阿兰之“下笔”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若非要形容,便如对镜描眉画眼一般,自由一股难言的柔和旖旎之感。
这念头一出,洛水就有些脸红,直怨自己话本子看多了,竟是看着阿兰这般雕刻,也能联想到风月情事上。
所幸阿兰并未觉察出她的不对,簪成之后,便让她试试。
然所有技艺的初习得大约皆是这般——心头想着学会了,手却总是不听使唤,更别说心眼合一。洛水因为手巧,寻常雕刻倒是不费功夫,只是这最后的点睛看似简单至极,却总是不成,一连废了好几块石材。
她心有不甘,阿兰自然也看出来了,只笑着安慰她:“这关键还是在‘用心’,我也是悟了许久——若你三两下就学会了,倒显得我当真愚笨了。”
洛水只抿唇笑,手下不停。她确实喜欢这手,还想学会了给所有关系好的亲朋都做上一支:凤鸣儿、奉茶、阿兰自不必说,师父、红珊、李荃他们自然也是有的,大神兽——这段时间也算受他指点,应当也有。至于大师兄,直接把做废的给他就可以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季哥哥,自然要趁他快出关前给他做上最好的一支——她都已经想好了,她的季哥哥最是高洁,自然只有瑞兽麒麟才配得上。
她心中有期盼,自然学得勤恳。
阿兰重新给她演示了两回。只是第三次点睛时,阿兰不知如何落刀突然一歪,却是结结实实落在了手上,所幸她指尖灵活,只割了个口子,唬得洛水赶紧给她清洗上药。
阿兰只笑着摇头:“这法子到底是从修仙的路数而来,于我还是有些耗费心神。”
洛水自然劝她好好休息。
阿兰大约因为白日与奉茶大吵一架的缘故,眉头郁色始终不散,倒也不推辞,只说闭目养神片刻,倚着软枕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洛水本就不要休息,难得有了上心之事,便拿着一块鸡髓石,刻上五六个飞禽走兽的头颅,反复练习。
只是练着练着,渐渐觉出,这点睛之法当真同阿兰所说一般,实在耗费目力心神,她不过刻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目眩,连眉骨亦有些胀痛,饶是她运气凝神的心法,亦觉神气涣散。
洛水不得不学着阿兰闭上眼去,想着歇息片刻。却不想屋内昏暖,香气隐隐,不一会儿竟是真睡着了。
她这厢呼吸逐渐悠长,睡在脚边的阿兰却是慢慢睁开了眼,神色清明,面上竟是半分睡意也无。
阿兰又等了一会儿,方才轻手轻脚地爬下榻去,也不取披风,直接朝外间走去。推门,屋内昏昧的光流泻而出,在门外那人的脚下曳出长长的、不成形状的影子。
他本在仰头打量院中的玉兰,擡着手去勾,听见动静,方才转过身来,笑道:“姐姐可让我好等。”语调轻快,仿佛不经意闯错院子的少年。
阿兰面色冷淡:“还请仙师莫要这般,我一介凡人却是当真受不起。”
“可你屋中那人……”
“仙师,”她打断那人的抱怨,“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只盼仙师能遵守约定,救我妹妹出来,放我恩公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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