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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赦免,宋阅俯首见礼,久久不能起身,双手遮挡,微不可见地蹙起眉头。
“时值季秋,漫山秋叶或红或黄,不复苍翠碧色。”宇文序道,“为文造情实不可取,红黄错落,华彩明艳,还是‘煌煌’二字更为妥帖。”
“陛下高见,”白继禺道,“只是文中后一句‘翠华’承接‘青青’,若是轻易改动,只怕以辞害意。”顺水推舟,反将一军。
南婉青强忍笑意,只看宇文序如何应对。
“‘翠华’改为‘华盖’即可。”宇文序应对从容,游刃有余。
白继禺哑口无言。
东楚旧臣一派正要起身,高呼“陛下圣明”,宋阅悠悠开口:“李青莲《梦游天姥吟留别》有‘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草民不才,化用先人之句,并非不愿修改,只是……”
——处郁林之青青兮,纳翠华于无踪。迎长空之澹澹兮,似星辰之浟溶。
“‘青青’与‘澹澹’为对仗之词,有典可查,本是形影不离的一对。”
此言一出,满座无声。
倘若方才只是猜测,眼下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已然八九不离十。
宋阅是来同宇文序讨人的。
当年南婉青被楚王强抢入宫,而今新皇登基,宋阅献赋求妻,君上成人之美,未尝不是一段传奇佳话。
只不过陛下的意思……
宇文序道:“赋虽为诗之六义,但此后诗赋分别,赋自成一体。《梦游天姥吟留别》乃是杂言诗,李太白《大猎赋》有‘彀骑煌煌而奋发’,若论有迹可循,也该寻往各家赋文,而非杂言诗。”
分别,自成一体。名为论诗赋,实则警醒宋阅莫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御史中丞王韬起身行礼:“陛下圣明,微臣浅见,以为‘煌煌’二字奇伟鸿烈,盛揽古今之变,包举四海之雄,堪称点睛妙笔,更胜一筹。”
“‘煌煌’气势雄浑,彰显骊山秋色,摹景如在目前,但论与文意相称,依微臣陋见还是原句。”白继禺手底下一位门生说道。
你一言我一语,宴上群臣分作两派,旁征博引,必要争出“青青”“煌煌”哪个更好。红柚糖吃了大半,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堂下乱作一团,从文辞繁简到声调高低,南婉青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宸妃娘娘以为如何?”汪沛舟忽道,嗓音不大,众人却都不约而同住了口。
南婉青正窝在宇文序怀里憋笑,甚至无暇顾及宇文序是何神色,不想汪沛舟把火烧到她身上。
原来在这儿等着,天底下果真没有白看的戏。
吹拂鬓边的气息移下耳畔,酥麻滚烫,男人大掌在腰间打转:“青青觉着哪个好些?”
汪沛舟想隔岸观火,南婉青岂能如他所愿。
中庭篝火噼里啪啦溅出一串火花,一粒火星好巧不巧落入汪沛舟案上酒壶,轰一声燃起一片火光。
“贤国公!”
“走水了!走水了!”
“快护驾,护驾!”
唇角微微翘起,似笑,却无笑意,隔岸观火哪有火树银花有意思。
篝火宴自汪沛舟席案走水之后便安分下来,众人各归其位,一时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倒是宾主尽欢。
此次游猎,皇后抱病未能侍奉圣驾,太后佞佛见不得杀生亦未出宫,而嫔妃席案向来安置于后殿,南婉青与天子同坐上首之位本不合规矩,却无人胆敢言说。
纵使有人盯着南婉青也不曾惧怕半分,遑论无人,何况还是宇文序硬生生将她拉来,行动愈发没了顾忌。宫婢才摆上莲花酥的看盘,南婉青伸手便抓了一个,自己吃还不够,掰下一瓣送去宇文序嘴边。
男子剑眉轻蹙,眉心几道无奈的褶痕。看盘,祖宗礼法,不能吃。
素手白皙,指尖蔻丹是数日前亲手涂饰的金箔银粉,捏着半块莲花酥。怀中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铁了心要拽他同流合污。
《七德舞》乐音奏响,庄严肃穆,眼前糕点酥皮层叠,宇文序张口咬上,美人玉指一并含入口中。唇齿寻去食指指节,宇文序轻轻一咬,以示惩戒。
“疼——”南婉青当即红了眼睛,一把抽回手,自宇文序怀中挣脱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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