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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饿坏了,面对美食,刀叉齐动。
外婆喝着饮料说:「你妈在露营区烤肉,有话跟你说,已经烦了我一上午了。」
我切块鸡肉,送入外婆嘴里,「她急着找我,有什么大事?」
外婆慢条斯礼嚼着,吞入后才说:「你拢甭哉,我袂那ㄟ哉!」
扬晨风埋头在快切快嚼,好像赶着要下山做买卖。
「扬叔!」我说:「不是大胃王,没奖金ㄟ?」
「嘿!」他用手背抹下嘴,「太好吃了,我忍不住就一口接一口。」
「你一定饿坏了。」外婆说:「以后甭通糟蹋家己,工作要做,身体嘛爱顾。」
扬晨风说:「头家嬷!做妳放心。我身体勇壮,偶尔饿下肚子,麦叮哒啦!」
「扬叔!」我说:「吃饱后把工作交代下去,下午要委屈你当贴身保镖,跟我出去办大事。记得提醒我,顺便买狗笼。」
闻言,扬晨风嘴方开,外婆先出声:「你袂冲啥?」
我说:「袂娶妳ㄟ宝贝不孝子,去改头换面,照相办护照。」
扬晨风听了,动作顿停,擡头看一眼,忍住没问。
「阿风!」外婆拍下他手背,神情像托孤般说:「一切拜托你喽!」
「头家嬷!妳千万甭通按呢讲。乎妳看得起,是我ㄟ荣幸,我高兴都来不及!」
外婆欣慰笑了下,转脸望着我,满面忧忡说:「青仔!信洋讲,最近来了不少兄弟,很多都是外地人。无缘无故,成群结党,整天作伙顾着钓鱼,事情显然不单纯?」
每逢夜晚,华灯为青石湖妆点彩衣。光影婆娑美轮美奂,热闹景象媲美夜市。怪的是,近期涌入一批批兄弟,天天钓鱼,企图不明,我不想让外婆操心说:「没事啦!人家规规矩矩来钓鱼,吃东西喝酒都有付钱。那么多英雄好汉,替咱招来年轻美媚。猪哥又闻风而至,人潮就是钱潮。阿嬷!假日光是烤香肠,妳猜猜卖出几条?」
「阿兰有讲,猪肉全仔早就来不及,她到市场又找了好几人。」
黄玉兰的学历虽不高,但肯学敢问,办事愈来愈能干。遗憾的事,她的感情始终不顺利。国中还没毕业,她偷拿我二舅妈收来的会钱,跟大枝仔私奔。会首没钱给会脚,倒会很丢脸,二舅妈气到三天起不了床,整天骂二舅:「无懒葩,无啥小路用!」
外婆看不下去,偷偷塞钱给二舅,要他拿回去。
大舅妈知道后,又让大舅借故包大红包给外婆。
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玉兰表姐在外乐逍遥。半年后,她神情憔悴,带着满身伤痕回来,还挺个大肚子。二舅妈不让表姐进门,她只能来找我外婆哭诉:「钱花光了,大枝仔就不爱我。拳打脚踢,硬要赶我走。我又没地方可以去,只能忍气吞声。他就出去外面黑白来姘上酒家贱逼,供他吃住还包花用。大枝仔只要摒懒叫出来……」年少无知不是罪,是成长过程中必须付出的代价。大枝仔是黄建孝的狐群狗党。我二舅为了顾全大局,不好说什么。但是,黄玉兰是黄家三剑客的大姐头仔,我和两位表哥忍不下这口鸟气。我们打听到大枝仔行踪,趁他喝茫要回住所,埋伏在巷子里。信洋负责用布袋盖头,我和信杲拿木棒袭击。以前,黄家三剑客纵横乡里,威武不能欺。现在,外婆成就善缘。大姐头仔与三剑客聚在一块,分工合作,成为事业的伙伴。
「钓场本就容易龙蛇混杂,但钱也赚得多,分红就领得多,人人都忙到笑呵呵。」
「有钱赚当然很好。」黄柳妹眉头深锁说:「无风不起浪,我总是觉得不对劲。」
我说:「洋哥做事愈来愈牢靠,真有事黄局长也会摆平。阿嬷,妳不用担心啦!」
「听说,金老板家昨晚被偷,金银珠宝损失数佰万呢?」外婆对爱美超市有份特殊感情,那里是打响黄柳妹名号的宝地。最初,外婆只在假日做菜包,我骑机车沿街叫卖。超市开张,金老板吃过菜包,才有『黄柳妹专柜』限量专卖手工糕点。每当假日,游览车一来,总是供不应求,名气渐渐地传播出去。金老板不断提高订货量,外婆和大舅妈,加上我,也忙不过来。为了保证品质,我坚持物以稀为贵,不再追加。等到民宿开张,黄柳妹当然变独家专利。超市无货可卖,外婆总觉亏欠金老板,我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那只金毛鸟。想不到,窃贼竟然看得出,超市后面住家有金矿。
我说:「或许,让江局长忙碌些,可以冲掉些悲伤。」
「江家有立委有警察,搁有一咧隐身ㄟ魔神仔。竟然捉袂到贼仔,这嘛奇怪?」
江府财大招忌,不到三年遭窃两次,损失惨重。
江同竺在情治单位服务,平日很低调,外人所知有限。轰趴轰出不幸之后,他专程来访。我兢兢业业,初次见到魔神仔。江同竺是庶出,完整遗传到江大爷的基因,身材不高不壮,有张略显苍白而瘦削的脸容。交谈过程始终挂抹冷凛,维持皮笑肉不笑的阴沉。我好不胆颤心惊,深怕得罪传闻中的大内高手。本地人皆知,老大江同瑞是摆在大厅供人朝贡的弥勒佛,老幺江同竺是躲在暗处令人防不胜防的毒箭。一明一暗,软硬兼施,是江府最厉害的武器。专门用来对付,商业与政治上不听话的人。
姚广中是运气较好的例子。
他曾是有名的泳将,早先在当教练,后来伙同民代友人在镇上经营ktv,听说赚甲油泻泻。姚揩莱是我小学的右舍,二人共用一张桌子长达三年,从未争吵过。她非常爱漂亮,指甲天天保持红吱吱,自封莱茜公主。说我是非洲落难小王子,投奔自由寻求庇护。若非一拳打挂班长,她也不会提拔我当超级保镖。姚揩莱很大方,最爱跟同学分享,姚广中穿小泳裤领奖的照片故事。信誓旦旦说要继承她爹地的光荣,长大要游入奥运,为台湾嬴得第一面金牌。可惜的是,她后来改变志向,说歌星用卡车载钱,凉凉地赚。游泳训练累死人了,奥运金牌也才值千万,还要扣税。所以,姚揩莱高中毕业去管理ktv,顺便日夜练习歌艺。想不到的是,王国不久便灭亡,莱茜公主被迫委身当游览车小姐。转折发生在我上大学那年,只因姚广中想多捞一笔,顺应潮流把触角伸向酒吧,大张旗鼓抢夺江府的独家生意。没多久,姚广中的民代友人被周刊踢爆跟小三车震的照片,接着又扯出收贿丑闻,一夜之间成为阶下囚。姚广中失去靠山不打紧,酒吧和ktv,在同夜均遭黑衣人闯入,捣毁生财设备。虽然有监视器,但警方就是抓不到人,迟迟破不了案。客人害怕不敢上门,生意一落千丈。姚广中从小富翁变成负债公,黯然退出老板行列,改行当公车司机。直到前年,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一夕之间,辞掉工作,老宅大兴土木。地方上传闻,姚广中中了大乐透。
姚揩莱有次带团来园区,我开玩笑问乐透的事,她嫣然一笑:「风水轮流转,我爸要开游览车公司大赚人民币。再也犯不到那个鸡歪,我当然会继续照顾你的啦!」
真相只有一个,江同竺铁定比谁都更想弄清楚。
我对大内高手深具信心,继续看下去便知分晓。坦白说,江府遭窃,我有些幸灾乐祸说:「小偷专挑有钱人家,敢在老虎头上连续拔须,应该是故意要给江家好看。」
黄柳妹说:「本地人谁敢向天借胆,我住这么久了,也没听过谁放过屁。」
「难道大家都搞错了。要不然,江家做那么多坏事,怎会得不到报应?」
「江家人丁兴旺,财产套大海。天公伯老仔,记性不好,难免老花眼。」
「咱爱加油,向江家看齐。等财产数佰亿时,搁按怎宏掏,嘛无差!」
「死贼仔埔手法太高明,黄局长怀疑是集团,事先经过观察,要咱卡注意咧!」
「现在的人,顶多穿金戴银,出外旅游大都刷卡。我们的长期客人,只有老爹一人,也没见他有什么固定的朋友,或者……」忽然间,我脑中浮现雨中奔跑的人影,不由兴起捕风捉影的联想。「老爹平常都往山上钻,很少去镇上风骚,不是吗?」
「我有次看见……」扬晨风接触到我的眼光,歛眼讪讪接道:「老布从树林里跑出来,匆匆坐上一部车往山下开去。」他一定是,中午去赴史提夫的炮约,凑巧撞见。
为了增加悬疑,我故意说:「上次那件强奸案,该不会是老爹干的吧?」
「算算日子……」黄柳妹揑指一算,「他晚了好几天才来,可能性不高。」
谈不出什么鸟,我起身说:「我得去见母亲大人,阿嬷!有劳妳去督促阿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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