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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整个汧阳县上下,与孝仁太子之子同年出生的只有八百人,不算那些有父有母来历清楚的,剩下的孤儿不过百余人,多半都因为无人照看而夭亡,有幸活下来的只是少数。而当年太子妃就算匆匆将孩子藏在汧阳县,也不会真的将其扔在路边,定是有人照顾的。只要有足够的人手,一一去排查,找出身上有胎记的人便是了。
“而这汧阳县确实有一个孩子,他是被养父母从一个重伤的女人手中买来的,家境虽然不算殷实,但安稳度日并不算难。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汧阳县附近闹匪患,养父外出时被劫匪所杀,养母体弱无力生活,为了给他一个活路,将他卖给了戏班子。他模样生得太好,长大后几乎成了戏班子的摇钱树,但看着温润好性子,实则骨头硬得很,死都不肯为了钱财出卖色相。可惜他越是如此,有人便越是垂涎他,有个纨绔子甚至仗着酒意扯了他的衣服,虽然最后未能得手,可是当时很多人都瞧见了,他身上那个状似梅花的胎记。”陈宴平静地将这一切说完,然后眼见着周献玉脸色毫无波澜,便知她也猜到了真相,“这人叫玉堂春,早在七年前便死了。”
对于这个答案,无论是周献玉还是赵安白其实都不算意外。早在来到汧阳县的第一天,他们听卢老板提起“玉堂春”此人的时候,赵安白便有过类似的猜测,毕竟在外人口中,那个传说中的玉堂春丝毫不像汧阳县这个地方的人,他通身的气派,他生来的傲然独立,都更像是流淌着高门贵族的血。
可是说到底,直觉只是直觉,孝仁太子之子身上的胎记到底是不是梅花样子,玉堂春身上的梅花胎记又到底是不是孝仁太子之子身上的那个,一切都随着玉堂春的死成了永远的谜题。
可哪怕只是确认那胎记到底是不是梅花样式也好,陈宴和赵安白在片刻的沉默后,又都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唯一知晓答案的那个人。
周献玉此刻也在沉思,但她沉思许久之后,开口所言的却与他们期盼的事情毫无关系。
她说,“到底是怎样的病能让人暴毙,可所有知情人都三缄其口?到底是病见不得人,还是那根本不是病。”
“你在说什么?”陈宴登时皱起了眉,不明白她怎么又在这关键时刻绕开了话题。
可周献玉却不理会他,仍在认真思虑此事,“若不是病,却还让戏班上下如此辛苦遮掩,甚至匆匆将尸身火化……难不成玉堂春是被人所杀,且伤口太过明显?但若是如此,为何不追究凶手呢?戏班不追究也就罢了,玉京萧与玉堂春交好,那个叫小景的姑娘更是为了玉堂春殉情了,他们两个也不追究吗?”
“或许已经追究了呢。”赵安白忽然开口,也似茅塞顿开一般想到了什么,“玉堂春一死,苦水巷戏班所有人都死了。”
“不仅是苦水巷戏班,还有九户人家惨遭灭门。”周献玉说,“多大的仇怨啊,横跨三州杀了这么多人。说是劫财,不如说是……报仇雪恨。”
九户人家或多或少都有着生意往来或者亲属关系,但除了都去汧阳县做过生意之外再无其他共同之处。这事这乍看起来似乎不算什么,其实已经是最值得入手去查的地方了。
若是非要将那九户人家联系在一起,那只能是他们几人因为相互认识,共同在汧阳县做过一件事,也就是这件事,引来了这可怖的报复。
可那又能是什么事呢?
无非是人命案子,最后才以命偿命了。
“你们还记得明月是怎么死的吗?”周献玉忽然问了一句。
而他们两人自然也记得那桩案子。歌伎明月本是卖艺不卖身,却被权贵看上,强行占有甚至失手杀了她。
这世上有一个明月,也有千百个像明月一般被欺凌致死的可怜人。
想到这儿,赵安白脸色骤变,已经想到了那个最坏的猜测。
“若我想得没错。”就算是周献玉,提及此事也不免停顿了一下,接着才道,“苦水巷戏班也像这汧阳县许多戏班乐坊那样做了暗娼生意,只是玉京箫妥协了还不够,玉堂春越是回绝,便越让人想要得到他,为此不惜付出大价钱买通了戏班,然后……或许做下这事时戏班和那些人都没料到会死人。以至于事情发生后,戏班子只能匆匆遮掩,明明是摇钱树死了,却都不给客人们来吊唁的机会再赚些钱,因为他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玉堂春不是因病暴毙,而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言罢,她脑子里没有闪过任何残忍的场景,却莫名地浮现出一个身影,那是远在云州的镜夫人。
无论何时相见,那女子神情间永远带着悲色,她说她对亡夫用情至深,望月楼望的也是皎皎明月。
可明月已碎,只剩生者悲意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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