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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孩子气
“5号江栩然是麽?把医生开的药单给我。”
隔着厚厚玻璃墙的药房窗口里,那位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师一边连续点击着电脑屏幕上的界面,一边通过黑色麦克风对窗口外的顾知北说话。
“好的,是这一张吗?”顾知北从手里挑出那张小打印纸递过去。
“嗯,稍等。”女医师接过药单,转身走进後面密密麻麻的药架。
也没等太久的工夫,她就端着满满一篮子的西药走回窗口,随手在旁边撕了个塑料袋,一起倒进小窗口的不锈钢凹槽里。
“就是这些了,医生开的是一星期的药,里面有内服和外敷的药,注意区分,每天的剂量都在盒子上。下周记得按照医嘱来复查。”女医师刚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按了下一个呼号。
顾知北也赶紧手脚麻利地把这些药都装进的塑料袋里,迅速给下一位患者让出位置,然後提着满满一大包药转身朝不远处坐在休息区的江栩然走去。
“拿到啦,咱们现在去保卫科找周雨吧。”顾知北微微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对江栩然说。
“这麽多?”江栩然瞪大眼睛看着她手里鼓鼓的塑料袋,面色显然有些吃惊,“刚刚那医生不是说只是皮肉伤,检查报告也都没什麽问题,怎麽开了这麽多药?”
“傻瓜。”顾知北在她面前停驻,弯腰对她灿然一笑,绚烂得好像晴空高悬的小太阳,“不多开点药怎麽赚钱,医生也是要吃饭的不是?再说了,钱这种东西有谁会嫌多?不过好在你额头的伤确实不严重,只要你身体没事,花再多钱都无所谓。”
这段话的结尾让江栩然那双原本与她对视的清澈眼眸逐渐低落下去,像是刻意的躲避,对方接话的主题也巧妙地随之一转。
“对了,说到钱,我得把医药费转给你,刚刚都是你替我垫的……”
“不用转了。”顾知北直起身,果断地拒绝,语气也因为察觉到她刻意的举动而冷淡了几分,但又因为不忍心额外添了一句解释的小尾巴,“我的意思是,你这次受伤我也有一定责任,所以不用转了。”
“……所以,你是想对我负责?”江栩然忽将低垂的视线重新移向与她对视的方位上,嘴角浅浅扬起的弧度,让人猜不透是欣慰还是自嘲。
突如起来的提问,带着莫名的暧昧感。但无论是提问者,还是她所等待的那位回答者,两人都心知肚明在这微妙的酸甜氛围中掺杂着某段注定无法抹去的伤痛记忆底色。
因为“负责”这个词,来得太晚了。
那个时候,16岁的顾知北选择的是逃避。虽然事实上她别无选择。
或许是顾知北沉默凝视的时间太久,江栩然只是笑着低头,轻描淡写地抛弃了刚刚说出口的话:“我开玩笑的。”
“我……”顾知北欲言又止,想说的很多话最後都只终结于一次习惯性抿嘴。
每次,她産生“就算说了又怎麽样呢”这种想法的时候,都会选择闭上自己的嘴。因为理智告诉她事後的解释总是徒然,不会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实。毕竟事实终究是事实,不是会因为三言两语又或者是长篇大论的解释而发生任何改变。
“嗯,我都知道的,你不用解释。”江栩然松了口气,然後起身接过顾知北手里装药的塑料袋,保持着社交时一贯的礼貌微笑,“医药费我会如数转给你的,作为朋友,你不用为我负担那麽多不必要的事情,这会让我过意不去。”
又是“朋友”的说辞。
虽然说这是顾知北自己给出的答案,但还是刺得她心里隐隐作疼,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更要命的是,偏偏这个时候,又撞见了一位冤家路窄的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我们的顾大小姐麽?”来人的声音有几分熟悉,透着深深的敌意。
顾知北迎声看去,发现方泽正提着一大袋药,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轻蔑地看着她们。看他的样子,顾知北觉得应该是没什麽大碍了。只是鼻梁上横贴着的那张创口贴,让他本就纨绔的外表下更添了几分痞气。
“方大少爷也别来无恙啊,你的伤倒是好得挺快嘛。”顾知北冷笑。
听她谈到自己受伤的事情,方泽脸色陡然黑了好几个度,嘴角微微抽搐,“你还好意思跟我提这件事?顾知北,要不是你那刚刚回国的老爹亲自登门跟我赔礼道歉,现在应该换你躺在那病床上,知道吗?”
“什麽赔礼道歉?”顾知北迷茫的脸上错愕不已。
“诶?你居然不知道麽?”方泽的怒气已然消散,一副居高临下的胜利者姿态,“你老爹今早刚下飞机,前脚去就完职,後脚就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我家亲自道歉呢。你老爹可比你会说话多了,诶,你该不会是顾家捡来的孩子吧?”
“……”顾知北气得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我的事情,跟他有什麽关系,你们凭什麽要他去道歉?”
方泽像是听了个笑话,扑哧一声笑出来,“喂喂喂,你没搞错吧?顾知北,是你那老爹自己要来跟我们道歉的,可没人逼他,更没人稀罕他这个道歉。而且什麽叫你的事,如果你不姓顾,你早就被我打死了。生在那种老靠山都倒了还能往上爬的高门显贵,是你顾知北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你顾大小姐撒的气,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只有受着的份咯。”
其实顾知北猜想到方泽会用更难听的话来回击,原本她也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只是他居然借着暗讽她的话拐着弯污蔑顾家,这是顾知北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
“虽然我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道理,但是方泽,你的嘴能不能别那麽臭?难道说你早上没刷牙就出了门吗?”顾知北毫不客气地怒瞪着他,右手攥成的拳头似乎已经跃跃欲试。
站在一旁的江栩然还是第一次听见顾知北这麽骂人,担忧得微蹙眉心。她小心翼翼地瞟了眼顾知北的神色,见势不对,默默伸手抓紧她右手的手腕,试图阻止她:“我们走吧,顾知北。”
顾知北没有回应她轻柔的请求,攥紧的拳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喂喂,顾知北,你好歹在名义上也是个名门千金,就这麽没礼貌啊?而且我可没有在污蔑你们顾家呢。这一点,我想,江小姐可以作证不是麽?”方泽轻笑一声,故意撕开对方的伤疤,“毕竟八年前,你们不是也用只手遮天的权势翻云覆雨,欺负了人家江小姐吗?”
“你他……”顾知北脏话还没骂出口,江栩然赶紧侧身到她跟前拦住她。
“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好吗?顾知北。”江栩然尽力哄着她,後半句话压低了声音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不要让这件事情再激化下去了,那样会伤害到你的家人们,毕竟你爷爷……我们走吧,好吗?顾知北。”
“……”顾知北沉默不语,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瞪着方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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