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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手之劳
关雁回挡住脸,她厌恶这种感觉,像阴沟里的老鼠,被强光手电筒捕获,受到惊吓却不知反抗,一动也不敢动。
她想起六岁那年,欠债的赌鬼爹不敢回家,催债的上门打砸恐吓,家里穷,妈妈舍不得电费,领头那人用手电筒上上下下晃她娘俩,她们缩在角落,互相拥抱着颤抖。
好在她爹已经断联很多年,希望他永远断联下去。
光源愈发靠近,两秒後,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後排车窗徐徐降下,男人向她投来目光。
他仿佛变了个人,把玩筹码时风流不羁,是视线的焦点,现在收敛锋芒,隐在昏暗车厢内,如一潭深不可测的静湖,尾戒是唯一亮色。
“晏先生?”关雁回有点不敢认。
晏行知略微颔首,视线在她身後停顿一瞬,问:“需要帮忙吗?”
关雁回心生警惕,霍阳是实打实的纨绔,晏行知应对那群人游刃有馀,本质也不过是豺狼批人皮,多了点人味。
她垂眸,对上男人无波无澜的眼睛,在他眼中,她和电动车是同一种东西。
被他平静的注视,关雁回并不感觉被冒犯,这是理所应当的。
他们生来相隔天堑,他高高在上,此刻愿意施舍她半分,已是幸事。
“是的,我电动车坏了,打不到车。”关雁回回答。
“上车吧。”
不等关雁回问电动车如何处理,司机已经打开後备箱,擡车进去,再帮她打开车门。
关雁回上车,对晏行知道谢。
“举手之劳。”晏行知阖着眼,淡漠回应。
车内寂静无声,没人询问关雁回要去什麽位置,走哪个方向,她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生怕被载到陌生地段。
遇上红灯,司机缓缓降速。
车窗一尘不染,清晰倒映出人影,关雁回错开眼神落至一旁,男人始终闭眼假寐,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略有些烦躁。
他周身裹着一层酒香,淡淡的,不熏人,若非不久前给他倒过酒,定会以为他刚经历了一场商业应酬,同是高脚杯,前者装威士忌,後者装香槟。
车子再次啓动,左转弯,行进一段後停在路边。
司机拉开後排车门,“小姐,这里很好打车,之後不顺路,请您下车吧。”
关雁回连忙说好,下车後,俯身。
“晏先生,今天十分感谢您,”她顿了下,“也谢谢您帮我解围。”
“不必。”
不必客气,还是不必感谢?
“理由已经说过了。”
哦,是不必感谢。
几次交流,关雁回已经习惯了晏行知惜字如金,说了再见,推动电动车到路沿上边站好。
引擎低鸣,片刻後,车窗再次降下,晏行知撩起眼睫,眸子漆黑,自下而上看她,却带有强烈俯视感。
“这款香水不适合你。”
说罢,他转回头,命令:“开车。”
车子毫无留恋地冲出去,车窗保持敞开状态。
莫大的羞耻袭上心头,今夜,关雁回被霍阳刁难,挨了两顿骂,送酒时被醉鬼开下流玩笑,一桩桩一件件加在一起,不如晏行知一句话让她无地自容。
原来他不是因为醉酒疲惫而烦躁,是因为她身上劣质的香水味,能有多难闻,他宁愿吹冷风,也不愿意忍受车内空气循环起作用。
但这怪不得她。
她的钱要用在刀刃上,香水这类非必要物品不在采购列表中。
关雁回曾经暗自羡慕过其他女生,打扮精致,香喷喷的,每次从她们身边经过,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所以她拿到当月工资後,奢侈地买了一套留香久的洗化用品,那段时间,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今天她头回喷香水,不懂分辨,经理又催命,只能观察哪瓶香水剩的少,使用率高,大家都爱用的,总不至于出错。
没想到,还是被挑剔了,而且是非工作场合。
有够刻薄。
气闷一阵後,关雁回逐渐平息,不得不说,晏行知身居高位已久,话不必说全就有人心领神会,没当即赶她下车,耐着性子忍一路,已经算修养高尚了。
——
出租车停在老城区道口,司机以不熟悉路,进去绕不出来为由,拒绝送关雁回到家。
关雁回据理力争,让他抹了零头,才推着电动车往里走。
老城区的面积已经算不上一个区了,前几年搞拆迁,她家是第三批,墙上用红油漆画了个拆,当时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做着拿钱收房的美梦,一年又一年过去,红油漆蒙上灰扑扑的尘土,一胎升学,二胎学会打酱油,这片破败不堪的地方像是被人遗忘了,住户们四处维权,有关部门受理,却给不出合心意的答复。
关雁回担心墙皮脱落砸人,不敢沿墙根走,路过唯一的杂货店,她看见不远处有人。
走近些,“妈,你怎麽出来了?”
吴秀四十多岁,早年到处打工凑钱还债,身体亏空严重,关有德失联後,娘俩日子好过不少,关雁回不让她出去干活,赚到的钱一是补贴家用,二是费心给她养身体,奈何效果不突出,还是老样子,风吹就倒,乍一看像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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