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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曦垚在哪儿?”程行礼看屋内没有瑶姬和曦垚的说话声,不免疑惑。
侍女:“贵妃和瑶姬娘子在陪圣王用膳,贵妃说您要是醒了就请您过去。”
渤海国王曰“圣王”丶“王子”,其妻曰“贵妃。”
程行礼没想到这曦垚是渤海王的妻子,想着昔年在朝时,渤海王请书时也提过妻子的名好像是叫曦垚,难怪他初听便觉熟悉。
渤海王是个长相深邃立体,体型健硕的英俊男人。王子胡袍穿身,貂裘披肩,坐在上位活像头野豹子。他身边坐着雍容华贵,俊美含情的曦垚。
程行礼在瑶姬身边坐下,瑶姬笑着说:“圣王,这就是云玑的孩子。”
“长得跟你们家挺像的,是个美人。”渤海王真心称赞,他问程行礼:“你在中原时住哪儿?”
程行礼不想母亲居然还认识渤海王,当即愣了下,随即拱手答道:“晚生从长安来。”
渤海王哦了声,说:“你见过天子吗?”
瑶姬抢道:“他在长安读死书,没见过天子。”
曦垚也道:“你问这些做什麽?难不成还想留人家在这儿做官?”
渤海王本想留程行礼在这儿做官,程云玑出身长洲程氏,名门之後,她的儿子肯定不是瑶姬说的是个那样读死书的孩子。
王国朝堂需要人才,毕竟称王的男人都有一个一统天下的梦想,只是对于他这个渤海王来说,这个梦想离他很远很远很远。
见妻子生气,渤海王连忙改口:“我问问嘛,上朝天子都喜欢人才,何况我呢?”他看向程行礼,笑着说:“不知长安沟渠是如何修建的?我们这儿的鸭渌水夏日发生洪涝,苦不堪言啊。”
治水这种工程之事,程行礼以义县白狼河的水渠为例,仔细为渤海王解答。渤海王对中原的官员制度丶教育丶民税有很多疑惑,都挑着些为民着想的角度问程行礼。
看一国之主如此好学为民,程行礼也不藏匿便将自己做官多年的满腹为民经验都讲了出来。
其时的长安金殿朝堂,百官们也多爱谈论这些,上至宰相,下至百姓无不有治国治本之念。看两人说事,瑶姬和曦垚的谈论也停了,瑶姬看着引经据典,聊起政事神情认真而严肃的程行礼,眼中充满了纠结。
这顿饭吃完,已是天黑,渤海王颇为不舍的命兵士送两人离开。
回客舍的马车里,瑶姬抱着暖炉,说:“你当官幸福吗?”
“幸福。”程行礼道,“姨娘,虽说天下官员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我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才到长安天子面前。心怀报国,是男子一生的酬志。”
瑶姬叹了口气,没说话。
车外的对话声模糊飘进耳里,程行礼挑起车帘见到那富有生活气息的街道。厚雪沙沙,他忽然说:“太白山上有樱桃吗?”
瑶姬也挑了车帘,她看见一对在雪天行走的母子。母亲把孩子护在腋下,顶着风雪前行,她说:“你想要就有。”
夤夜,打更的啰刚落音,程行礼就被呜咽似鬼嚎的雪风惊醒,走到窗边一看,发现这时外面天降大雪,狂风夹着鹅毛雪吹打着这座上京城。
黑夜之中,程行礼看不见远方的山,浓如墨的夜色吞噬着低矮的房屋,像是要将这天地间的唯一亮色吞没。
程行礼在窗边瞧了会儿风就准备把窗关上,可就在这时。
一只裹着粗糙皮毛的人爪子攀上了窗沿。同时一股浓重刺鼻的臭气扑着了程行礼。
一双猩红的眼睛在黑夜露出,程行礼警惕道:“谁?”
“你男人。”野人郑岸扒着窗台,脚踩在横梁上,笑着说:“终于找到你了。”
这几夜,程行礼以人太多睡不着为由赶走了一大批人,故屋内除了两个在屏风外睡着的侍卫,其馀的都在门口。
程行礼忙把郑岸拉上来,郑岸双脚轻点地,注视着程行礼。
他穿着一袭破烂的胡袍子,腰间佩着刀。外头只胡乱地围了件混着浓血腥味的熊毛皮,头发上混着杂草和雪,湿漉漉地披在脸上。黢黑的脸遭风雪吹出皱了皮的冻纹和血口子,干涸发青的嘴唇上是寒风打出来的裂痕。整个人颓废得犹如野人,双眼通红,显然是在雪地里追着瑶姬奔了十几天来的。
两人注视着彼此,郑岸笑了下连忙给程行礼套上保暖华贵的裘衣毡帽,朝他伸手,程行礼毫不犹豫地紧握住他的手。
郑岸把他往怀里一揽,揽住他的腰将胡床往窗外踢去,退後数步,脚蹬墙蓄力,朝着窗户纵身一撞,抱着程行礼冲出窗棂,踩在稳落于结冰河面的胡床上。
程行礼被郑岸紧紧抱在怀里,凌空起跃的那一瞬,他看见雪花在眼前放大又消失。呼啸着的风掩不住郑岸胸膛里那颗强有力的心跳,这个声音让程行礼想起小苍山那些个雪夜。
强壮有力的双手为他量画出一个安宁世界,呼吸起落间,程行礼觉得胸膛里彷佛有根丝线,牵着他和郑岸,不论他去多远的地方,对方都能找到他。
前面二十三年他们一直在相遇,却未相识。
可当程行礼踏进塞北的旷野,那根红线便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不论一端在何方,另一端总能依着丝线找到。
哪怕在天地尽头,郑岸也会找到程行礼。
刺啦——!
冰上的郑岸力度握得好,借着光滑的冰面风驰电掣地驶向河对岸。坚硬的胡床经过冰面,碎裂纹路追着两人的身影碎裂。
眨眼间,郑岸就抱着程行礼上岸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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