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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浮誉捏碎了床边那方上等琉璃台。
他实在控制不住,实在被冒火的心冲得快要爆开,很想拧下哪个家伙的脑袋来消消火——最好是那位道貌岸然的问天剑尊。
「……那後来,」可他好歹记着不能吓着燕拂衣,是好容易又把人哄得沉沉睡去,才用嘶哑的声音道,「东西怎麽会落在李清鹤手里?」
谢陵阳的声音中也含着怒气:「我问过金霞,也查了五蕴翡,当时应当是在这件事情之後,燕拂衣出外游历,留给他另一枚梅花笺,他要靠着那信物去昆仑找『徒弟』,一路招摇过市,想来被那些人得了先机。」
是他们的错。
当年金霞真人把混元乾坤伞送回宗门,就拿着那枚梅花笺到处嚷,说他寻到一个比大师兄的更棒的好徒弟,说他的小徒儿天下第一棒,马上就带回来闪瞎他们的眼。
可竟然谁都没有太在意。
应玄机那位排行第五的弟子一向不着调,又生性爱收徒弟,金霞峰的弟子数量简直要占据不弃山大半江山,一向善於计数的渊灵,有时都会忘记自己到底有多少位师侄。
他们竟都没想着跟去看一看,或至少,把玩一下金霞那麽宝贝的梅花笺。
如果我看了,谢陵阳想,我一定能认得出,那被吾往一剑一剑,精雕细琢出的纹画。
然後……然後,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他们七人会倾巢出动,会摆出最大的阵仗前往昆仑,从那个恶魔手里,为五师兄救出他该最宠爱的徒儿。
那时李浮誉也还在,他可以早早把师尊接回来,让他回归正身,他们会有更多丶更不那麽惨烈的办法,来面对魔尊。
……或许,大轮明王阵,都不会被那麽早破掉。
他们至少还会来得及让燕拂衣长大,让他不必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便被过於沉重的责任推去最前面,经历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折磨。
最少最少,他们也会识破李清鹤父子的阴谋,把梅花笺归还给它该有的主人,那麽即使一切未来都无法被改变,燕拂衣也会知道,他的师兄,没有不喜欢他,没有不想爱他。
「……师尊,」谢陵阳的视线向下,看着那个在昏睡中仍然拧着眉心的神魂,轻轻说,「您爱他,得学会告诉他。」
李浮誉愣了一下,猛地抬头。
「他在这件事情上,虽然当时没有得到很好的结局,却比您勇敢很多。」
谢陵阳看着他:「从千年之前起,我从一旁看,便很为您焦急——您现在或许没有那时的记忆,但在放弃了神道长生,不惜封锁记忆前往异世,洗涤神魂瞒过天道筛查,去陪伴在他身边前的那一夜,您告诉过我,您有多爱他。」
「告诉我有什麽用,」谢陵阳叹气,「告诉他啊。」
第96章
谢陵阳离开以後,李浮誉看着燕拂衣并不安稳的睡颜,沉默了许久。
谢陵阳的话,已经非常明确地为他指向一个事实——他好像,并不是什麽趁虚而入丶鸠占鹊巢的世外幽魂。
他竟然真的,是那个千年之前的应玄机。
李浮誉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他倒对自己前世是什麽样并不感兴趣,但在之前,占据在这个属於金仙的身体里,难免要战战兢兢。
他一直有些害怕,如果「原主」的魂魄还在,有一天苏醒,问他要回自己的身体该怎麽办。
那样的话,就不能陪在燕拂衣身边了。
那种可能性,只是想一想,都会令他坐立不安。
难怪,之前他还在「李浮誉」的身体里,甚至是身为幽魂状态的时候,那个强大神魂,始终不曾有片刻稍离。
因为,那就是他自己啊。
一种不知是喜是悲的情绪涌上来,李浮誉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谢陵阳刚才有讲,应玄机在进行这些所有事情之前,曾与他有过一次密谈。
在那一整个晚上的密谈当中,这位最後的金仙除了安排往後的千年之战,说的最多的,就是谢九观。
他说,谢九观这个人,天赋全用在了剑道上,其实笨得很,从来都不会照顾一点自己。
他说,谢九观不敢与我明说,可我知道他想干什麽,我才不让他彻底如愿。
他说,我喜欢他,本想温水煮青蛙的,怎麽就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让他也喜欢我。
……李浮誉捞住燕拂衣的一只手,拢在掌心里,一边暖,一边贴在自己额头上。
他的心绪那麽乱,纷纷扰扰的都是些碎片一样的东西,以至於都理不出一条清晰的线。
他只知道,只是这样握住燕拂衣的手,看着他的脸,心脏就会像被人挤压那样酸疼起来,浓郁的後悔像是空荡荡的罡风,吹得他胸腔也生疼。
李浮誉想,他当年怎麽就那麽愚蠢,以至於看不清燕拂衣的心意,又怎麽会那麽冲动轻信,让李安世那些人,肆无忌惮地搅乱他们本该更顺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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