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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守这个秘密百年,抱愧一生,想必他也很累吧。
亚拉伯罕安然终了,死在他亏欠的受害者手中,对他来说更像一种解脱。
可孟鸠没有解脱。赫琉记得在息襄广场,他如何为沧桑的男人画一幅肖像画。对方的苦楚他无法触及,也没有资格触碰。
因为他是失忆的“背叛者”。
没有地球的记忆,他安然度过19个大陆年。所以在真相找上他时,他再没有第二次逃离的资格。
他必须做好选择。
要想真正活在一边,就一定要舍弃另一边,穿越就是这样的事。对赫琉而言,选择似乎早已完成,他要为了活着的人站在孟鸠的对面,他得踏过第7个符文寻找血徒的弱点丶给远在翡翠的刻奥希排忧解难,但男人询问的,却是他是否舍得放弃大陆那一边。
因为他我知道,地球的那个“赫琉”已彻底消失,而失忆度过大陆生活19年的赫琉,接受另一个世界里过去的自己,寻回丢失的记忆与人格,等同于杀死部分19岁的那个自己。
记忆割分一切,灵魂不站在任何一边。
男人问,你舍得杀掉那个自己吗。
你确信你能“重生”吗。
赫琉露出一个朦胧的笑。
“试试吧。”他回复,“太阳与我同在。”
男人眼睫低垂,失神感叹:“所以说,真羡慕你啊。”
“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羡慕在你我合二为一後不复存在,剩下的滋味,会是什麽样的呢?”男人狡猾地浅笑,眉宇间的淡淡忧愁如同灯光下的暗影,看不分明,“我…我不会期待。”
“这次……”男人拉长声音,赫琉补上他的下一句话,“永别。”
给曾经活过的自己,道一声永别。音乐渐缓,舞步加快,他们辗转挪移,窗外有雨声淅淅沥沥。
最後,只剩一人在空荡的屋子内跳着不伦不类的“探戈”。
探戈是两个人的舞蹈,一个人的探戈又算是什麽呢?
赫琉纵情舞蹈。
灯光的暖色扩散开来,地毯的暗沉爬上脚踝,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等到色彩蔓延到小腿,跳不动了,他才意犹未尽地站定,取出法师袍里的金色怀表。正转的指针滴滴答答,复古的造型跟四周现代化的装修格格不入。
赫琉画下第七个符文。
回到卧室,长夜将尽,天边一缕曙光射进他透亮的眼瞳,却没让赫琉感到刺痛。
那是极其柔和的晨光,非常适合用各种层次的冷暖色调铺设出一幅梦幻的风景画。
但赫琉没有任何想法。他看到无物朝向今晨,住所的布设简陋而没有安全感,体内涌动的力量熟悉又陌生,身体做出任何动作都像是缺乏保养的木偶僵硬勉强摆动。
19年的记忆蒙上一层纱,纱的下面,不像真实,更像梦境。一切在地球几十年光华惨淡的生命之下黯然失色。那个灼胜烈阳的人,也变得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人物一般,在迷离混乱的记忆里浮浮沉沉。
赫琉在床上坐起来,看了一会自己光裸的脚,又对着镜子第一次格外仔细地观察自己的瞳孔。
他想对镜中的自己说些什麽,却发现喉间闷闷的,只能蹦出一个“唔”的音。
若有所思,他坐到画室里,掀开未完成画作的罩布。画法很熟悉,但还有能改进的地方。
寻了工具一会儿,赫琉无意识拿起了魔杖。注视着漆黑色的魔杖,赫琉站起,离开画室来到厨房。
“奶油野菜炖烧”的纸条还贴在墙上,跟在字体後面的笑脸有些歪扭,但模样很可爱。
赫琉看了纸条很久。然後他在屋子里逛了一会,手指抚过所有自己留下的丶和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被入侵的衣柜,添了新东西的魔法洗浴间,橱柜里多出来的华美餐具,被改造成新卧室的储物间。
赫琉失神地摸上自己的嘴唇。触感软弹,伤口已愈合。
一只纸鸽在这时飞入屋内,在桌上趔趄了几下。赫琉轻松捉住它,输入自己的魔力後,纸鸽不动了,变成待拆封的信。
他没有打开看。
沉思良久,赫琉如很久以前的往常一般,走出房门来到邻居桑格夫妇家蹭了一顿早饭。勤劳的农家夫妇为照顾作物和牲畜起得很早,热情地招待了他。
吃饱喝足过後,赫琉回到家中,没有犹豫地摸上怀表。
身体被卷入怀表之前,他也没有拆开那封信。
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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