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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琳
“前额叶手术?!”卡琳情绪激动地提高了声音。“冰锥疗法?”
“对,这是目前公认最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
“不医生,能不能再等等?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好了呢?上次不就是这样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快?”
“在疾病面前心存侥幸是没有意义的,”赛斯医生对她的反应略有不满。“而且,监护人都已经同意了。”
“谁?”卡琳费解地问:“他父亲已经过世,他母亲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是他告诉你的吧。”赛斯医生同情地望向她。“在私立医院做精神外科手术的价格相当昂贵,按照他的病情,如果再拖延下去,可能就要终身待在疗养院了。温特伯恩先生的父母非常感激学校所做的一切。”
风自由地从校医办公室的门窗中穿过,她却觉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
“你们怎么知道那是他的父母?”卡琳窒息道:“他们站到你面前了吗?如果有人——”
砰的一声,似乎有人栽倒在地。几名护士小跑过来,拧开了校医办公室对面病房的门锁。
通常来说,这种小事不需要医生亲自出马,但赛斯医生似乎正缺一个离开的借口,礼貌道了声失陪,也去查看情况了。
卡琳只好跟了出去。透过玻璃,她看到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捆扎成茧的尼克从地上抬起来,翻个身,努力放回病床上。所有人通力配合、无暇分心的时刻,男孩失焦的视线忽然转向观察窗,对外边的人挤挤眼睛,笑了一下。
他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好像知道她在那一样,用口型说了句话。
回去吧。
卡琳看懂了,无声地、缓慢地向后退去,渐渐地,完全隐没入走廊的阴影里了。
——偏执、焦躁、疑神疑鬼、精神恍惚,时而踌躇满志,时而郁郁寡欢。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尼克的反常,只不过认为那是暂时的情绪波动,随着时间推移,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事情的发展变化总在人的意料之外。尼克和她在栈桥上看日落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现在却被关在校医院最严密的房间,成了众所周知的精神病人。
世界瞬息万变,颠倒错乱得让人缺乏实感。卡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相信这不是尼克应得的结局。
深夜,校医院。
卡琳打开门缝,向外看了一眼。壁灯昏暗,走廊空无一人。她从设备间溜出来,弓着腰走到医生办公室对面。卡琳屏住呼吸,将手搭在门锁上,极其轻缓地拧动把手,推开。
屋内漆黑,只能根据轮廓粗略地看出床架和桌椅的位置。她小心地关上门,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尼克?”
床上的黑影回答:“我在。”
现在已是后半夜,卡琳已经做好准备,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把尼克弄醒。结果对方的声音清晰、稳定,没有丝毫困倦,竟像是从未入睡。
“你还醒着?”
“失眠。”
尼克的语气轻松,毫无身为病人的自觉。她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你还能起来吗?能起来就跟我走。”
“现在?怎么了?”
“他们没告诉你治疗方案?”
“没有。”
“是冰锥疗法。”卡琳怕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小声而急促地解释道:“就是用一根金属锥子从你眼眶的上缘刺入脑前额,破坏掉里面的东西。他们经常用这种办法治疗狂躁的精神病人,但凡是接受过手术的人都会变得痴痴呆呆的,跟行尸走肉一样。无论如何,你不能变成这样。”
“噢。”
“尼克,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我见过做了这个手术的人会变成什么样。我妈妈做了这个治疗她的歇斯底里症,结果——”她停顿一下,转回话锋:“锁扣在哪?是死结吗?”
“不用找了。既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就一定不会让我以别的方式消失的。”
“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放弃了?”卡琳怒道:“值班室熄灯了,外面也没有人。只要从这里出去,你就可以拿回飞毯,藏到废矿区,甚至溜到塞壬号上,找机会离开科林斯岛。”
“门上有防护咒——”
“那又怎么样?我带着锡兰晶,它可以屏蔽绝大多数咒语。如果这个房间内一定要留一个人才不会触发警报,我可以留下,反正他们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而且,我快死了。”
仿佛一步踏空,卡琳的心猛地一坠,思绪猝然中断。
“你说什么?”
“我开玩笑的。”尼克连忙道。
卡琳的心砰砰跳着,疑虑并未就此打消。见她没出声,床上那个黑黢黢的影子又开口了。“抱歉,这听起来不太好笑。”
“我在很严肃地跟你说话。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措辞不当。我的意思是,末日马上就要来了,所有人都会死,或早或晚没有区别。”
“你看到的?”
“对。”
“‘马上’是多久?一小时,两三天,下礼拜,还是几个月?”
“……没这么精确。”
“那你有可能看错了。”她断然否认。
“问题是,就算一切顺利,我按你说的跑出去,又能躲多久呢?魔毯飞不过大海,天不亮你就会被发现,那时候塞壬号还没来得及出港,更别说你能不能让它开动了。”
卡琳沉默了。她安分守己地度过了十五年人生,终于想要孤注一掷地做点什么的时候,以为只要下决心就无人可当,结果却发现自己制定的计划漏洞百出,仿佛张牙舞爪的蟹,背着虚张声势的壳,不禁感到十二分的挫败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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