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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笑,然後眯着眼,糯糯糊糊道,“阿母……困……”
开口间将一只露在外头的手乖觉地伸入被衾,翻身靠向江见月。
江见月看了他一会,闻他呼吸匀称,又见他露出的半边面颊上,终於养出的一点血色始终不曾退去。
於是松下那口提起的气,低头亲了亲他。
她本靠回了榻上,像以往无数次孩子惊醒或者发病般,在他好不容易睡着後,轻轻俯拍他。
盼着他多睡一会,多吃一点,多与自己笑一笑。
夷安嗔她,“成日让孩子对你笑一个笑一个,果然有用的,瞧瞧我们的小长生,逢人就笑,笑起来这样好看。”
长生长得像她,又像他。
像他的是一双标准的瑞凤眼,眼尾微翘,星眸水亮,笑时风流缱绻。左眼下有一颗她曾经的泪痣,大家都说如此又添俊俏。
总之养到如今,虽汤药不断,但下榻後披袍踏靴,也能偶翻书卷,偶奔廊下,是个小郎君了。
就是瘦了些。
江见月在他醒时捏他面颊,在他睡时摸他背脊,叹气,“阿母年幼不得食宿方瘦弱不堪,你如今什麽都有,要长肉啊!”
不长肉也不要紧,你好好长大就成。
以往,她这样安抚他,他睡着丶睡熟丶发出鼾声,自己的一颗心便也慢慢平静下来。夜深人静,就她母子二人,她觉得也很好。
但今晚梦醒之後,孩子重新睡下,她却半点无法定心。鬼使神差,从箱底寻出这个绣囊绣着。
就在这会,观过滴漏垂眸再绣的片刻里,她又扎到了自己指腹。统共就绣了两朵如意纹,便将手扎了三回。
这会扎得有点深,一颗滚圆的血珠瞬间冒出来,来不及抿口吮|吸便滴落在香囊上,将正面的“平安”二字染上鲜红色泽。
像极了梦中模样。
他一身都是血。
江见月抓着那个香囊,呼吸有些急促,下榻传人。
“陛下!”在长廊守夜的阿灿已经更衣理妆毕,正好过来,便见殿门豁然打开,披发赤足的女帝气息不匀地站在她面前,将她吓了一跳。
“陛下,可是小殿下……”
“去尚书台,看一看有没有东齐最新传回的卷宗。”江见月截断她的话,话毕重新回来榻上。
她松开手,怔怔看着手中针脚歪扭不平的香囊。
是他不知道的一个香囊。
*
这日是十二月十四,尚书台并没有关於东齐的最新卷宗。最近的一次是是十二月初九收到的由飞骑送来的苏彦手书。
【拜吾皇万岁:今十二月初二,东齐宫城八门皆破,乃大捷。待收其降书,得其玺印,不日三军即归。臣苏彦叩首。】
端博古朴,是他的笔迹。
稍欠腕力,当是刚下战场,身子疲乏。
末笔勾连,是大捷,心中欢喜。
晌午时分,江见月在宣政殿批完奏摺後,重阅东齐卷宗。将这份手书来回地看,心中稍定。何论这是五日前才收到的,下一封自然不会这般快。而下一封,该是告知三军回来的时辰了。
果真如此。
十日後,十二月廿四,再得卷宗。
【拜吾皇万岁:今十二月初十,东齐去国改州毕,一切顺遂。至此,世上再无东齐,皆为大魏疆土,乃陛下不世之功也。然因近日当地发生民乱,臣留此治理,遂让三军七万先归。臣领两万定民乱,待民乱定领余军即归。臣苏彦叩首。】
是熟悉的笔迹。
只是比前头愈发腕力不足,字迹尚有虚浮。
“这还有参将李顺的另一份卷宗,七万大军乃十五日中午出发,都想除夕夜前归来,故而行军甚快,估计廿八日便可抵京。”章继回禀道。
“好啊,此番东征,将近两年,将士们着实辛苦,这会赶来与家人团聚,自是再好不过。”陈珈接过话头。
“那陛下,臣来准备祝祷仪式吧,如此胜仗城郊接迎总是需要的。”温如吟乃九卿之首的太常,专职礼仪和太学,这会亦是欢悦,只是语中略带遗憾,“可惜苏相未归,不然就更热闹了。”
“无妨,待苏相归来,届时劳太常再做一场便可。”薛谨笑道。
宣政殿中,诸官皆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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